第7天——在台风中找到我的金仑(恒春-金仑)单车环台的第七天,起点是古城恒春,计划的终点是台东市区,全程140公里。不过由于我在途中遇到了台风和暴雨,耽误了不少时间,因此最终只赶到了离台东市区还有40公里的一个叫做金仑的小村子。此外,台湾南部环岛的这段路程也稍微有些复杂,因此我在下面的图中还标出了三个比较重要的岔路口(分别是地图中的B、C、D三点),在后续的游记中也会专门列出图片对这些路口进行说明,希望可以帮到后续的车友。 第七天的高程图(点击可看大图)。在第一次到达东海岸之前,有那么几个小坡,不过翻起来并不算很难;而之后紧跟着的那段绕海翻山路,难度可就要大多了,462米的上下坡,我偏偏又是在其中上坡的那段路中遇到了坑爹的逆风和大暴雨,耽误了不少时间不说,整个过程简直是苦不堪言。 前一晚的天气预报其实已经有所预测,此次台风(即2011年菲律宾所遭受的第二个台风,受灾非常严重)的中心虽然并不进入台湾,但是其外围还是会很大程度上影响当地的天气,因此很有可能会有暴风雨发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这一天很早的时候,我便出发了。当时的天空非常晴朗,甚至有些炙热,虽然风有点大,但至少看上去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此时我还以为自己又赶上了一个好天,甚至暗地里调侃,原来全世界所有的天气预报都是不靠谱的。 从恒春到东海岸,最靠南的环岛路线是沿着26号公路一路走,先到垦丁,然后再绕到东海岸,不过我昨天已经走过那条路了。今天的路线是沿着200号公路一直向东走,翻越中央山脉的尾端,从而到达东海岸的港仔村。这两段路的具体情况,可以参考我最上面的那张地图以及这两天的高程图。 出发前,恒春民宿的老板娘一直在向我夸赞着这条路上的风景之美,让我非常向往。而直到我身临其境了之后,才了解到她实在是没有骗我。山里的景色跟之前在西海岸的所见完全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是原貌生长的,没有经过哪怕一丝的刻意雕琢。只有远处零星的一片椰子林或者稻田,在向我们说明着那里还居住着一些山民,依旧过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生活。 同样朴素原始的还有这200号公路,全程走下来,我几乎没遇见过几辆汽车。不过,在这个近乎于“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居然还发现了这样一座禅院。门前的木牌上写着“药师兰若”几个大字,里面传来悠扬的诵经声,让我特别好奇山谷下面究竟是怎样的一番场景。只是无奈“兰若寺”在我心中留下的诡秘印象实在太深,此地又那么偏僻,导致我最终还是以“赶路要紧”为由,匆匆离开了那里,没敢进去造访。 爬坡的过程是无趣而又痛苦的。并且我发现无论我面朝什么方向,总是逆着风的,当时想了半天也没搞明白这其中的科学原理,只能是一个劲儿地郁闷。山谷中,树林的空隙之处便是有人类活动的地方。两三间屋子,十几片水田,外加一条通往山的小路,这样的生活,你该说它贫穷好呢,还是要羡慕它的自由和洒脱呢?这个问题其实没有标准答案,关键在于你的心,究竟在向往着什么。 爬到坡顶,攀着树枝远眺,终于见到了今天的第一眼海。不,这不是海,这是太平洋。哥今天一整天被吹的,那都是太平洋的风! 一路冲下坡,便进入了港仔村。这里有一片非常大的沙地,被称为“港仔沙漠”,也算作是当地一个著名的旅游产物了。而附近的村民便在“沙漠”边出租四轮摩托或者越野车,以供游客玩耍。 终于,我今天第一次来到了海边。虽说心情顿时舒畅了很多,但却也少不了有些心悸,因为这里的天气比山里还要差上很多。风特别大,骑车都骑不稳,海浪也特别汹涌,经常是一个浪打过来,路边的我也跟着湿了个透。 太平洋的风。虽然天气很烂,但是此时此刻,能骑行在太平洋畔,我的心情还是极其激动的。甚至一边走,一边还在哼着胡德夫先生的那首《太平洋的风》。 岸边的树。这里有一大片已经枯死的木麻黄,树木的残骸永远地停留在了海岸边,而剩下那些活着的其他树种,貌似也已经被这两天的暴风雨折磨得够呛,全都歪倒着爬了下去。 骑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便开始纳闷,为什么这些海边的山头都需要用围栏给围起来呢?昨天我也曾去过台湾当地的一些很重要的生态保护区,可是都没有见到这样的围栏啊。 为此,我专门停下来,找到了其中的一处栅栏,立柱上绑着一个牌子,上面用醒目的红字写着:“军事重地,擅入从事非法事件者,送警严办。”围栏的铁丝上,还装满了尖锐的铁刺,看着都让人觉得疼。此时我才明白,原来,这一片山区竟是台湾当地的军事禁区。 关于在此地建立军事基地,其实也很容易想通。台湾岛的东南沿海地区毕竟是最远离大陆的地理位置,前方又有中央山脉作为阻拦,因此不仅可以为整个台湾岛提供极佳的战略纵深,也可作为战争时最好的后勤基地。美援可以从这里上岸,而万一败局已定,这里也是最佳的撤退路线。当然,这段分析仅是我纯战略意义上的个人推测,真实性并不敢打包票。 这一片军事基地其实很大,往前走,还能路过一片空置着的军事建筑,很像是指挥塔台一类的地方。我估计这里很可能是一些军事演习的指挥所,或者是空战和海战的陆上观测点。在这里拍照的时候,我还一度非常害怕,生怕草丛里突然钻出一个大兵,大声指认我是大陆来的间谍云云,那我还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过后来又一想,人家既然大大方方地把这些东西建在了路边,应该就不怕有人来看。而那些真正机密的东西,更不是我想看就能看见的了。 远处的山顶,仔细看,还有一座非常隐蔽的碉堡。这样的场景让我不禁想起了二战中极具传奇色彩的德军“狼堡”。虽说其性质和地位完全不能跟纳粹的那个精神圣物同日而语,但是男孩子的天性就是这样,看见飞机大炮一类的东西,那种不切实际的兴奋之情,总是难以抑制的。 接下来,这是一处沿着山崖开凿出来的山路,因此也就顺着山崖拐了一个九十度左右的弯。我从那里经过的时候,正好赶上了风口,瞬时的风力已经大到了我完全无法想象的程度,一瞬间便失去了对车的控制,连人带车径直就往路中间拐。幸亏我当时的反应还算快,顺势便牵引着车头钻到山崖的下面,然后沿着山崖下风势稍小的地方逆行往前骑。而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估计就会被吹到转过身来,横在马路中间,更有可能摔倒。这是我骑出来之后往回拍摄的照片,当时心里还是非常害怕的。如果现在经过的这辆货车,当时紧跟在我身后的话,我失去控制拐向路中间的那一瞬间,它是肯定会撞到我身上的,虽说估计也受不了什么太重的伤,但也是非常危险的。而这件事,也是导致我从第二天起,决定放弃在台风中继续走“海线”的重要原因。 经过了大约8公里的海滨路之后,我今天的第一次太平洋之旅便结束了。这一带的军事基地还是蛮多的,因此原本应该环岛而过的26号公路有好几处都是断的,需要绕道而行。下图的路口,便是我第一幅地图中所标的B点,向右虽然就是26号公路,但往前稍走一段便会断掉,因此左侧去往旭海草原的“119甲”号路才是正确的选择。其实,这个路口就有一家当地的派出所,同时也是铁马驿站,有犹豫的话大可以进去问路,门口还提供一些简单的修车工具,如果累了,进去趴着睡一觉都行。 第二次走山路,可比刚才的那一次要痛苦多了。20公里的上坡,海拔爬升460米。走到一半,不禁宛然失笑,原来人家这边村里也有拆迁队,唯一不同的是人家搞不出钉子户来,也无需自焚。 当时我不禁非常好奇,不知这个“阿朗台古道”究竟身处何方。不巧的是,正当我拍摄这张照片的前后,暴雨正好就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点如发了疯般地砸到地上,害得我一阵忙乱,赶紧将所有的防雨设施全都装上,然后匆匆上车赶路。 冒雨骑了大约10公里之后,终于到达了一个叫做东源的村庄。在抵达这里之前,还会经过我在第一张地图中所标明的C点,不过当时的雨实在是太大了,我也就没能把它拍下来。那里也是一个三岔路口,“199甲”号线由此汇入199号线之中,记得在那里要选择往右走,爬不了多久便能到达东源。 这个村庄是这条山路中唯一的一个村落,此时距离我离开海边已经有一个半小时了。雨实在很大,我便决定还是在这里先躲躲雨再说。这里有一户关着门的人家,我便把车推到门前的走廊下面。拍完了这张照片之后,我便将单反彻底裹进了包里,然后在一个人雨里站着发呆。 没过多久,这一户的主人便坐车回来了。一家老小,三代同堂,我非常歉意地问主人我能否在这里躲一下雨,主人很爽快地答应,然后便进屋忙去了。只剩下这一老一少,敞着门,坐在我这个陌生人旁边,自顾自地忙碌着自己的事。而老太太出门时还是穿着原住民的传统服饰的,衣服很新,颜色也特别明艳。她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这些传统服饰一件件地脱下来,然后收进包袱里。我看见之后赶忙想拍下来,单反已经被包在所有行李的最里面了,此时再想拿肯定是来不及了,于是便去找卡片机,不过也还是晚了,我拍的时候,老太太基本上已经卸下一半以上的装饰了。 见我拿出了相机,男孩子便增加了对我的兴趣,钻到了我的面前。这是个非常害羞的小伙子,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冲我笑。我给他看这张照片的时候,他竟脸红起来,赶忙又钻回了屋子里面去了。而这张照片于我,虽然只是一张卡片机拍出的图片,颜色和锐度都很一般,但实际上却是我整个环岛游之中最珍视的一张照片。这次在东海岸的游历受到了台风的阻挠,对于很多原住民的居住地我都是匆匆路过,根本没有机会停下来看一看。而只有这一次,我可以说真正地接触到了原汁原味的原住民风情,见识到了他们的生活,体会到了他们的性格。这便是旅行的所得,不论多少,都是财富。 最终,这20公里的上山路,我一共走了三个多小时。10:45开始,一直到13:55抵达“寿卡铁马驿站”为止。抵达驿站的时候,我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好几遍,所有行李的防雨罩也早已在暴雨的持续攻击下失去作用。因此,这个铁马驿站的出现,简直就是我的救命稻草。我进去认真修整了一番,向这里的管理员借了很多塑料袋,把单反和镜头里三层外三层又包了个遍。包完之后,便开始发呆,等雨停。 这里的管理员人非常好。他有个可爱的女儿,跟刚才的那位男生一样,非常害羞,我想给她拍张照,结果她就很害怕地躲到桌子下面去了。我就一直端着相机等着,她再伸出脑袋的时候,我便一按,哈哈,还是让我拍到了吧。 整体来说,我的运气还是很不错的。下午两点多的时候,雨就真的几乎停了。我跑到外面去拍照,没想到此时停留在这里的车手竟然这么多。说来也真巧,右三那是一位澳门来的车友,也是单车环岛;右一则是一位台北的车友,同行的还有一位女生,当时正在屋里休息。当时我们并不相识,只是各骑各的,没想到当天晚上我们竟然全都歇在了金仑,还住的是同一家民宿,真可谓无巧不成书。甚至,如果不是此时翻起这张图片,我都想不起当时在这里曾经遇见过他们了。 寿卡铁马驿站的门口,有一个三岔路口,正是我第一幅地图中所指的D点。正对着驿站的这个路口,便是台东县与屏东县的交界所在,再往前,则是一个12公里的大下坡。 而驿站背面的这条路,则是反向去西海岸的,此时千万不能走错,因为那也是个大下坡,你一旦冲下去,再想回来可就要费劲千辛万苦了。 驿站的管理员告诉我说,下坡之后便有小镇,那里有吃饭的地方。于是我便决定赶紧出发去补个午饭。话说这样的大下坡实在是太爽了,一扫我今天之前所遭遇到的所有郁闷。爽过了头,我便开始得意忘形,口中竟然唱起了“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这样的歌词,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会不会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在“国统区”大声放出这首歌的人呢? 云山雾绕,美不胜收。虽说肚子很饿,但如此美景立在眼前,还是让我忍不住把一个多小时前刚包好的单反再次打开,拍上一张照片。 冲下了坡,路边有一片不大的草原。如今小草们横七竖八的状态,让人不难想象刚才这里的情景比我在山里所遭受的一切,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坡下果真有一家全家超市,我便进去大吃了一顿。此时又遇见了刚才在寿卡曾遇到的那对情侣。他们比我晚一点到,也是来这里吃饭。我便跟他们聊天,他们来自台北,趁周末出来骑车,这一次计划是从9号线的起点开始,一直骑到花莲,差不多环了半个岛。 我比他们先吃完,也就先出发。此时的天气还算比较稳定,虽然天空中依旧是厚厚的一片云层,但至少看起来是不会再下雨了。于是我便一路狂奔,还是希望能在天黑前赶到台东市区。 下午3点45分,我终于再次见到了大海。此时我总算正式结束了台湾南线的骑行,进入了西线。 到达一个叫做“古庄”的小镇,这里是台湾东海岸火车线最靠南的一站,当时自己在山里淋雨的时候,也曾想过如果实在不行,就只有先坚持到这里,然后再搭一段火车到台东了。让人感到欣慰的是,最终自己还是挺过了风雨,坚持到了最后。此时再来到这个刚才在心中念了很久的地方,看见所有的渔船都回到了避风港里,这样安详的场面,不由觉得非常亲切。 在这段路程里,我跟刚才的那对情侣虽然算是同路,但并不算同行。我骑得比他们稍快一些,但又经常停下来拍照。于是我们之间就经常你超我、我超你地相互超车,然后彼此打打招呼,也就这样了。完全想象不到后来我们还会在风雨之中搭伴骑了两天,经历了很多非常刺激有趣的事儿。不过那都是后话了,这一天,他们在到达大武的时候决定不走了,准备就在附近找个地方歇下。而我还是贪心想冲到台东,于是便跟他们告别。这栋建筑我记得特别清楚,是我回头跟他们说再见的时候发现的,当时心想给这个房子刷漆的人,一定是个非常热爱生活的家伙,否则怎么会刷出如此活泼而又俏皮的颜色呢? 大武桥。河水不知为何已经干枯,远处的山景虽然巍峨,却被云层挡住了叠嶂的气势,不够精彩。要知道这里可是胡德夫先生所唱的《大武山美丽的妈妈》中那片大武山的所在地,此时不得全貌,让我不禁非常惋惜。 出了大武乡,山路会有一些起伏,不过却一直不会离开海边。这样正好,能让我以更高的角度端详眼前的这片太平洋,不可谓不是一件乐事。 雨虽停,风却不止。海水便在大风的鼓动之下,涛声依旧。而波涛汹涌的岂止是你面前的海,更有你心中的那一腔热血。 进入太麻里。之前那对情侣曾告诉我说,过了大武,在到达台东市区之前,唯一的休息地点便是太麻里了,因此当我见到这个路牌的时候是非常高兴的,至少我能赶到台东市区前的最后一站,也算不给明天的行程增添太重的负担。 17:30,还是在海边。此时我发现这一段海滨路都是没有路灯的,外加这么大的风浪,一旦走起夜路肯定很危险。于是便加紧马力,希望能赶紧赶到太麻里。 17:50,没想到这么早,天便开始黑了起来。而且乌云压境的情况下,黑的特别突然、特别快。就在我开始有点心慌的时候,道路前面竟然出现了一个特别小的村庄,村前的路牌上写着两个大字:金仑。 进村不久,便能在路边看见一家民宿,一问价格,一千块新台币一晚。话说这偏僻村落里的价格一点也不比城市里便宜啊。但无奈此时我实在是不想再赶路了,只能跟老板要了一间最便宜的房间。进屋一看,这里面的装修和布置也的确配得上这个价格,于是也就不再多说些什么了。 洗个澡,把湿透的行李全都拿出来晾干,然后我便出门找饭吃。其实,我后来一直很庆幸自己在东海岸的计划被完全打乱了,这一路不再只停大城市,而是不断地在一些小乡镇住宿,然后晚上便能在这些小镇里逛一逛,跟当地人聊聊天,体会一番当地人的生活,那种感觉真的不错。 我先是找到了一家鸡排店,这里卖的其实不止是鸡排,荤的素的什么都有,你挑什么就给你做什么,一般都是炸一下,然后拌上作料,吃起来味道不错。我骑了一整天的车,现在饿得要死,因此直接就要了一份大鸡排。 小镇上还有一个简易的夜市。说是夜市,其实也就是十来家临时搭建的露天小吃铺子而已。有一家正好有锅贴卖,我便买了一些,再要了一碗汤,名字我具体记不清了,有点像是我安徽老家的胡辣汤,喝着很热,正好可以暖身。不过,当我拿起筷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其实早已经麻木了,几乎一点劲儿也使不上,连筷子都夹不紧,而左腿也感觉要抽筋了,我想,这应该是我开始骑车旅行以来最累的一次吧,真的已经体验到身体的极限了。 锅贴铺子的老板,听出我是大陆口音,便主动跟我聊起天来。他的父亲是山东人,49年来台湾。于是我便问他,那老父亲最后有回过大陆吗?他说,没赶上,前几年已经去世了。我便觉得太可惜了,我记得龙应台的那本《大江大河1949》中,曾用了很多篇幅去叙述一帮山东的学生,冒死辗转大半个中国来到台湾的过程,不知这位老者的父亲是否就是其中的一位。当然,我也不好意思直接去问这个问题,便跟老者聊起了别的。 老者在台东市区还开了一家饭店,他说他经常接待大陆的旅游团。他告诉我说,那些旅游团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上桌,不管菜够不够,总是跟打仗一样拼命地抢,然后他便会在一旁说,慢一点,别着急,后面还有菜,一定管够管饱,但是他们仍旧继续抢,仿佛根本没有听见老人说话一般。老人的这番话,虽然有批评的意思,但却一点批评的语气也没有,更多地倒是像在跟我抱怨。就好像是一个班的同学,别的孩子做了一件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他便跟另一个同学去絮叨一样,因此我也就更加不知该如何应对他的这番话了。这毕竟不是一件让人感觉脸上有光的事情,因此我最终也只能用一些冠名堂皇的原因,以及我个人一些良好的愿望,去把这个问题给搪塞过去了。 最后,可惜的是,这一晚我可能高估了自己的饭量。鸡排店里最大的一块鸡排,三十个各种肉馅的锅贴,一碗面汤,我当时觉得自己可以轻松搞定,可到最后还是剩下了大约十个锅贴,实在吃不下去了。当时我选择了放弃这些食物,起身便准备离开,却一瞬间接触到了铺子老板娘的眼神,那是一种很复杂的眼神,貌似是在责怪我不该浪费粮食,却欲言又止。但当时的我实在是已经精疲力尽了,反射弧极度缓慢,只是惯性一般地继续转身离开了。事后,我总是能回忆起她的这个眼神,我想,如果自己当时能更加认真一点去对待这个眼神,把剩下的食物打包带走,或者做个夜宵什么的,是否是个更加合适的选择。而老板娘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几乎成为了我此次台湾之行最大的一个遗憾,我甚至感觉自己辜负了之前这对老夫妻对我的全部心意,非常愧疚。 离开锅贴店,我又路过一家卖饮料的铺子。排在队伍最后面的这个原住民小伙儿,两个眼睛很是有神,我敢打赌以后肯定是个很man的男子汉。 还有一家水果铺子。香蕉是骑车人最好的搭档,我在这里买了半挂小香蕉,回到屋里之后才发现还没熟,几乎完全是生的。然后民宿老板便指着它们告诉我说,这香蕉起码还要再过两天才能吃,而我也果真就把它们带在包里,在雨里奔走了两天,直到上了苏花公路,才把它们消灭掉。 夜晚的金仑,这条连接着台东的9号线,便是这里唯一能通向外面花花世界的途径,此时也已归于平静。路牌上,标明着此地还有温泉,可惜我已经实在是累得找不到北了,因此也就不打算过去体验一番了。 回到民宿,老板跟老板娘正在一楼的大厅里闲聊。之前在寿卡遇见的那个澳门的车友,以及台北的那一对情侣此时也都已经住了进来,不过他们都在房间里休息,因此我们当晚并没有见面。进门时,老板看我手中拿着相机,便向马路对面一指,说那里有个宝贝,你可以去拍拍看。我将信将疑地走过来,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一只野猪栓在门口。而这家伙装无辜的眼神,实在是萌死人不偿命。 我拍完照回到屋里,便问老板为何这里会养了一只野猪。老板笑而不语,转身给我拿了两个台湾特产的水果——释迦,然后对我说:“你先尝尝这个,然后我慢慢告诉你。” 原来,对面是一户猎人,进山打猎,打死了一只母野猪,然后才发现母猪的身后竟然还有一只嗷嗷待哺的小野猪。猎人不忍心让小野猪就这么饿死,于是便它带回家养起来。“现在这个家伙是宠物啦,也不会杀掉吃,就是一只宠物,就这么一直养着啦。”老板用这样的话作为结尾,让我目瞪口呆,原来这个小家伙的身世这么离奇! 再来说说这个释迦。其实之前在路上我也曾多次遇到过路边有卖这种水果的,只不过一直忙于赶路,也就没到机会尝一尝。刚才当我在入住的时候,老板听我是大陆来的,便跑到自己家的后院里给我摘了两个,他说过两天应该会更好吃,但是现在就只有这个样子了,语气中还有点不好意思的成分,让我感觉简直是折煞我也。 我跟老板聊天,没想到的是,他的父辈竟然是湖南人。跟刚才的那位老者不同,他们跟老家的亲戚至今还有联系,甚至每隔两三年还会回湖南过年。我便跟老板说了刚才见到的那位老者,顺便惋惜他的父亲最终也没能回到故土去一趟。谁知老板却叹了一口气,婉婉地说了一句,其实不回去也不一定是一件很差的事情啦,这边好多老人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钱,回到老家便被那些都不认识的亲戚以投资办厂的名义给骗光光,等他们老了,一身病了,这些人又不愿意管他们,便送回来台湾等死。听了他的这个叙述,我不禁感到十分惊讶,下意识地便问道,还有这样的事?谁知老板和一帮陪女儿写作业的老板娘,竟异口同声地回答我说,这样的事何止是有,多着呢,附近每个村子都有。这不禁让我有些崩溃,真的,是崩溃。那些命运已被历史洪流颠沛得足够悲惨的老人,几十年之后好容易回到家乡,如果再遇到这样的结局,那就真的是太可悲了。 我跟老板一直聊到很晚才上楼休息。临走前,还不忘拍下今天的里程数。今天的路程是104公里,我实际只多走了一公里不到,看来下雨有个好处,那就是不会乱跑,只会想着认真赶路。 回到屋里,对着镜子自拍一张。脑袋塞在头盔里太久了,头发便成了五条莫西干的造型,无论你怎么洗,它都是固定的,要想还原,估计没个把礼拜的工夫都没戏。 今天,是我遭遇台风的第一天,虽说淋雨的时间并不算长,但真正最影响我骑车的其实是永不停歇的大风,而且那一段时间又正好赶上我爬坡的时刻,因此身体的消耗可以说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一天,我花了11个小时,只骑行了一百来公里,曾经考虑过搭车,也曾经考虑过放弃,但最终还是坚持走到了这里,其实心里非常满足,也很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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