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顾得上去沙伊东果园采香梨,我们就离开了库尔勒。今天我们去沙漠。 舍师傅说今天走的路地图上看不见,不久我们就离开国道,拐到了一条石油公路上。路口有横栏限高,除了小型车之外,大型车只有油田车辆才能进入。南疆的丰饶和贫困是并存的,在一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有时候看到一个简陋的瓜棚,我们停下来买蜜瓜吃。摊主在棚里搭个建议帐篷住着,据说他们夏秋可以卖点瓜赚钱,等到冬天生计就更艰难了。行驶两三个小时之后我们到了著名的轮南石油小区。轮南顾名思义是在轮台县的南部,当年的轮台国是西域三十六国的城邦之一。轮南小区就是因为油田而发展起来的一个新兴市镇,公路两边伫立着中石油、中石化的各种设施的铭牌,饭馆娱乐设施也有不少。西气东输的起点就在这里,名为“新疆轮南站”,一条红线划过中国版图,止于万里之外的上海青浦白鹤镇。真有意思,我们尚未去过家门口白鹤镇的终点,却先行来到了这西域大漠之中的起点。 拐了个弯,我们抵达塔里木沙漠公路的入口。一个简易牌楼上正中是中石油的标志和“塔里木沙漠公路”七个仿宋朱红大字,两则门柱上写着:“千古梦想沙漠变油海”、“今朝奇迹大漠成通途”。你知道吗——塔克拉玛干沙漠由南到北已经有公路贯通,全长 再往南,在轮台县和尉犁县的边界上,南疆的母亲河塔里木河蜿蜒而来,河边的沙地里有大片的胡杨树,虽然其貌不扬,却有着惊人的生命力,以三个“一千年”而闻名,即生而一千年不死,死而一千年不倒,倒而一千年不朽,每到秋天,胡杨叶子变得金黄金黄,如金子一般璀璨。据说一亿三千五百万年前地球上就已经有胡杨树了。作家肖复兴称之为“南疆的旗帜和图腾”。 过了塔河能够滋养到的土地,沙漠铺天盖地地来了。我们在路边停了车,一头扎进沙海。走下路基,这才看清了沙漠公路为何能贯通这个80%都是流动性沙丘的瀚海而不至于被掩埋。路的两侧种植了数列耐旱的灌木,每一列下面都埋着滴灌用的黑胶管,浇灌用的是含矿物质的水,确保灌木生长良好。在灌木列之外是用芦苇编制的挡沙栅栏。两条绿带逶迤而去,消失在天边。路上偶尔有红色的类似大型消防车的沙漠营房车经过。在没有沙漠公路之前,只有这种进口的沙漠车能够进出大漠腹心的石油勘探基地,为了加快塔里木盆地的石油开发,修路势在必行,1991年和92年间先进行了一系列试验攻关,1993年4月开始动工兴建,1995年9月全线建成。惭愧啊,本人真是孤陋寡闻,这路都修成十二年了! 往南两百多公里,就能到达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中心的塔中油田,一座海市蜃楼一般的石油之城,那里有 在沙漠里行走了一段,攀上一个最高的沙丘,面前即是一览无余,无边无际的瀚海,在新疆旅行,每天每天,我们的视线被推向极致,心胸被扩展到极致,在这亘古无语的沉寂的时空,一切实体如沙粒般卑微,一切琐事和情绪如沙暴般易逝,我的外壳层层剥落,只留下一个灵魂和这沉默的永恒对视,凝望。 热气逼人,不是“湿蒸”而是“干烤”。用薯片罐装了满满一罐沙子带回去。所到之处沙子上留下了我们新鲜的脚印,今天离世博会开幕还有970天,用脚印在沙丘上写下一个大大的970。在塔克拉玛干的见证下,我们又一次展开了世博会的会旗,让它迎风猎猎地招展,当场发了短信给同事:今天是人类历史上首次将世博会会旗带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听上去好像有点“首次将红旗插上珠峰”的意思,不过所说的确是事实,没有水分哦。不过,回过来的短信有一则让我差点没从沙丘上跌下来——塔克拉玛干在什么地方,中国还是外国?我倒,原来还有比我更孤陋寡闻的。 回程入了一处老死的胡杨林。按照“生而一千年不死”的说法,这些已经老死的胡杨树至少都已经有一千年的树龄了,而今它们的枝叶早已不复存在,但是短而坚韧的枝干却还是扭曲挣扎着直指蓝天,这是它们为自己竖立的千年不倒的纪念碑。漫步在这片林子,就好像行走在一座座古希腊人体雕塑中间,虽然生命已经远去,但是力与美分明还在,令人震撼。脚下的沙地里密密麻麻地布着死去的胡杨的风干了的根系,看得出来一株胡杨的根系的广度和长度远远超过了它的高度,这样它才能吸收到每一滴生命的甘露,长久屹立于戾风,酷热和严寒之中。我又想起了昨日在博斯腾湖见到的那丛莲花。一个是强韧,一个是孱弱,但共同的是一颗顽强不屈的灵魂,一颗能忍得百年孤独的心。拾了一段掉在地上的胡杨残枝带回车上,希望,在遇到不能承受之重的时候,你能给我力量。 离开沙漠,回到人间,车子经过一座座维族村子,在钻天杨夹道的绿荫里疾行,长胡子的维族老汉赶着驴车在路上颠颠地走着。傍晚到了库车。一座宁静的小城。今天这个宁静小城往昔可是大名鼎鼎的龟兹国所在地,丝绸之路北线上重要的文化中心,唐玄奘称之为“管弦伎乐,独善诸国”的地方,以乐舞闻名。赶在库车王府关门之前赶到了那里。这里住着中国最后一位王爷。王府门口的牌子上题着“库车世袭回部王府”。王府门口有三三两两的维族人蹲在街边闲谈。到了库车感觉更为深入维族的聚居区了,他们的装扮,长相和看我们的眼神让我们自觉像是降落在这里的外星人。王府里有一个小型的龟兹文化博物馆。一座清真寺,如果要进内宅见王爷本人并与之合影的话,要另交50元钱,如果交200元钱的话,就能够随意照相,并且在王爷的客厅里享受茶点了。正好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小服务员,问她王爷在不在,她说在啊,问在干嘛呢,她说也没什么事,进去见见吧,没准下次来就不在了······天,也没这么推销的吧。于是决定出50元钱进去拜见王爷,进了大门,转过照壁,里面亭台楼阁,大有可观,远远地看见两个人在葡萄架下坐着,小服务员带我们过去,其中一个戴花帽的老者站了起来,他就是第十二代库车王达吾提,头戴花帽,身穿白衬衣,80多岁了,象一般的维族老汉那样精神矍铄,只是没有留长长的山羊胡子。他听说有人要合影,就直接问在哪里照,看来王爷很适应这样的“商业化运作”,只是我觉得这样未经自报家门就与拉着人家合影未免不够礼貌,于是就自我介绍了一下,说我们是搞世博会的,很荣幸能见到他,然后把世博会的abc罗列了一下,并且郑重向老人发出口头邀请,邀请他来参观世博会。这下王爷的话匣子也被打开了,他的汉语讲得很流利,他说自己跑过不少地方,上海也去过,浦东也去过,还问我们飞到乌鲁木齐的时候飞机是不是在西安加油—— 这个好像有点过时了,话语中他多次讲了民族团结,团结才有发展,由此可见此地统战工作的底子非常好。于是我们在一处大屋前面合了影。屋子里是十二代王爷生平的展览。第一代库车王鄂对原是本地的维吾尔首领,因为协助平定准噶尔部和大小和卓的叛乱有功而被乾隆皇帝册封为库车王,乾隆还派汉族工匠为其建造了王府。库车是南疆要冲,库车王的家史也是一部南疆风云史,其中第七代王爷因为不愿担当叛军首领而被叛军用乱石击死,第十一代王爷是被新疆军阀盛世才杀害的,而与我们合影的第十二代王爷在盛世才的阴影下长大,在迪化(乌鲁木齐)上中学,做过库车当地担任银行行长,解放前一直很拥护文革时受到冲击,家庭生活也多离乱,后成为终生制的库车县政协副主席。 解放后,原来的王府其实只剩下了一个残角。现在的王府是2004年库车县斥资1300万元根据王爷的记忆重建的,王爷作为“形象大使”入住王府(新华网)。我们在王府院内溜达,随处可见那位能干的“总经理”的手笔,院内一面墙上写着总经理的训诫,诸如“顾客是上帝”,“客人永远是对的”等等。王府里遍植花草,内院里甚至有一个荷花池,里面养了数十缸亭亭的荷叶。府内还有歌舞团、乐队和宴会厅,随时为客人提供周到的服务。而王爷如今已变身“形象大使”,在晚年为繁荣库车的旅游业作出贡献。不禁很佩服他的这种随遇而安的心境。心态好,所以身体好。辞别王爷的时候,残阳已经西斜,院里的荷叶被蒙上一层粉色的余辉——这是在新疆难得一见的柔情似水的颜色,鸟儿啾啾的,在钻天杨金色的枝叶间跳跃。 从王府出来,舍师傅带着我们开车在库车老城转了一圈,天色将晚,老城里熙熙攘攘,几乎没有一个汉族面孔,宛如来到异域,烤羊肉的,烤馕的,香烟四绕,街边的房子院子都很老旧。维族女子戴着头巾,穿着裙子和高跟鞋走在路上,面容动人,表情羞涩——绝大多数时候都看到她们穿着高跟鞋,即便是行走在乡间土路上。库车的新城区则与中国其他小城市没什么区别。在中国各地走得多了就发现一个共同的规律:老城太老且太小,新城又乏味得如同鸡肋,既有特色又适宜居住的中国城市在哪里呢?晚在新城区一条步行街用餐,点了烤羊肉串和拉面,头两天被旅行社安排吃团餐,一直到今天才尝到新疆街边烤羊肉串。说实话也是本人第一次吃烤羊肉串,味道不错。因为看陈佩斯的小品印象太深,总觉得街边的羊肉串吃了十有八九会闹肚子,再说上海的羊肉本来就难吃,所以从未入过口。步行街的夜生活很热闹,人们三三两两地在露天小聚,饭馆霓虹闪亮,远处甚至还有“千子莲”足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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