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的形态,已经有不少的专家著述了。而在我看来,它立在那里,立了有几数千年而未被毁掉,才是令人称奇的地方。它表面凌乱散放的,和地下埋藏的大量物品的古老、特异,都使人惊讶不已;贝格曼挖掘出来的一具女尸,“面部那神圣端庄的表情永远无法令人忘怀”。 “她有高贵的衣着,中间分缝的黑色长发上面冠以一顶具有红色帽带的黄色尖顶毡帽,双目微合,好似刚刚入睡一般。漂亮的鹰钩鼻、微张的薄嘴唇与微露的牙齿,为后人留下了一个永恒的微笑”! 这一切竟这样鲜活地留存了下来,真令人难以置信。留存的年代未有定论,但不低于3000年。 小河墓地,以及其他大量的已发掘和尚未被人发现的埋藏,这才是罗布荒漠真正的神秘,这才是它迷人的地方,这才是许多人在荒漠里探险、游荡、流连忘返的理由。
2000年写斯坦因时,看到王炳华在罗布荒漠里重新发现小河5号墓地的消息报道,随手引用了其中的一句话:即“弥补了中国学术界60多年来在这一研究领域巨大而沉重的遗憾”这句话。这句话意味深长,看来其中有颇多的苦涩,还好像是欲言又止。 为什么是巨大而沉重的遗憾?我们先来看小河5号与现代人类的几次亲密接触。 1934年初,斯文赫定受南京政府委托,来到新疆勘定公路路线。在沿孔雀河和它的延续部分--库姆河行进中,他遇到了他世纪初的老朋友,72岁的维吾尔人奥尔德克。奥尔德克告诉他,约在1914~1919年那个期间,他在塔里木河下游的某个地方,发现了上面有“一千”口棺材的一个小山。里面有无数的彩绘、丝绸、和有文字的东西。这引起了斯文赫定的极大兴趣,他便委派随行的沃尔克.贝格曼前往探寻。 贝格曼带领他的助手生瑞恒和一些民工,便跟随奥尔德克开始了他艰辛的旅程。找了很久。起初他们沿孔雀河下溯,未果后又沿塔河扩大搜索,“为了寻找那个墓地,我们付出了很多很多,那不是一句话两句话所能说完的。我只想告诉大家,我们的寻找工作几乎耗尽了一个月的时间。” 最终他们找到贝格曼命名为“小河5号”的古墓地遗址时,时间已是1934年的5月30日。 贝格曼对这一丛葬墓地作了尽可能细致的发掘,这也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一次发掘。发掘成果大都体现在了他的《新疆考古记》里,这本书也是迄今为止关于小河的最为详尽的一本书。 他用了震撼、极为惊异等词汇来描述小河,为出土的女尸的鲜活、美丽所倾倒,但就我所见,贝格曼并未对小河给出明确的结论性意见,相反近两年国内所报道的“生成于4000年前”、“被埋葬的是印欧血统的人”、“楼兰王公墓地”等等,却显得妄加肯定。去掉了“一千”的引号也不得当,因为在当时维吾尔人的口语中,“一千”、“一万”仅仅是个模糊的计数单位--实际上只有120处墓穴。我以为贝格曼的态度是严肃的,他只忠实于他的所见,并尽可能细致地描绘。他不作结论是因为结论应结合其它大量的发掘,而目前关于塔河流域的地质、考古调查还未能详尽,还存在着相当多的谜团。 另外需提及的是,贝格曼在那一个月中,不仅仅发掘了5号,还有4号、6号、7号、10号等多处墓地,只是后面那些规模小很多。 此后的66年内,再未有人见识过小河5号,直至王炳华到达那里,因为那一带的环境已变得极其恶劣。荒漠里并没有多少明显的标记,沙也总是在流动的。 2000年的12月1日,新疆考古所的王炳华教授,在多次探寻未果后,终于在贝格曼之后再一次发现了它。他们11人的团组亲眼目睹了它的风采,和贝格曼的描述以及照片对照,66年来几乎没有二致。 2001年的1月,中国社科院的的杨镰研究员4个人又一次找到它,形成了一些论述。他和王炳华都说这六十多年来,没有迹象表明有人来过小河,有人侵扰过它的安宁。 奥尔德克肯定在告诉斯文赫定之前,也将消息传达给过别人,因为在贝格曼赶到小河时发现它近期至少被盗挖过两次。 这就是说,从1915年至今的87年来,仅有不超过60个人亲眼见到过小河5号墓地。想到我也是这60分之一,我感到非常的欣慰。
我猜测,在没有明显参照物的罗布荒漠里,无伦贝格曼做的描述有多么详尽,甚至还在地图上给了标注,在荒漠里找到小河还是极端不易的,尽管它离最近的公路只有不到40公里。在荒漠里,40公里是个相当大的距离。这可以解释在66年里,为什么中国的学术界对小河难有作为。 但近几年,一些先进的定位手段和卫星发回来的高清晰度照片,在民间开始应用,这帮助了王炳华和杨镰他们。王炳华借助了GPS,同时参照了就近的坐标。杨镰也使用了GPS,更利用了石油勘探用的一些技术。所以他们都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找到了小河。我们也采用了GPS,而小河的坐标师从哪里来的,我想那是个秘密。其实只要分析现有刊布的资料(例如新疆著名摄影家李学亮的文章里就曾给出了一个接近的坐标)也可大体交叉出来。所以,我们几乎是按一条直线直抵小河的。只要到达距小河4公里的地方,你就可以看见它了,它处在一片较为平坦的荒原上,这座高7、8米的小山是那样的突出和醒目! 重新发现小河的报道一时风靡国内,面对纷至沓来的询问,面对无声的疑惑,王炳华无力地辩白说,“清贫而无奈的知识分子,即使不时想到它(小河),多年追求它(小河),却又无力走近它(小河)”。 只有走过罗布荒漠,才能理解这些话暗含着什么。 值得学子尊敬的,研究小河5号多年的王炳华教授,他只比我们这支队伍早了一年多点来到小河,却比贝格曼,那个国籍瑞典的探险家晚了66年。
贝格曼拿走了小河5号墓地上的不少文物。斯文赫定在1934年的旅行中取得的许多文物,当时新疆的一位地方官员认为:“这些东西对于本省(新疆)并没有什么意义”,他大笔一挥便批准放行了。但是赫定和南京中央政府还是立了一个协定,允许他将这些文物带回国研究,两年之后还回中国。但直到1951年,瑞典的王子来中国访问时,才“顺便”履行了这一协定。文物存在中国历史博物馆。 贝格曼赶到小河时,小河已狼藉一片:120个墓穴大都裸露着,棺板四散。这也可能是盗墓人的劫掠,也可能是长期的风吹所致。没有发现贵重的东西,不过并不说明原来没有这类东西。所以他只发掘了仅存的8个墓穴,对木乃伊的族类、服饰、随葬物等等进行了简略的鉴定。他曾想带走一具木乃伊,但实在没把握能带出去因而放弃。有3具木雕,在他看来很粗糙,但他无法舍弃便带走了。他带走的还有些箭簇、毡帽(当然不是阿土戴的那种,是尖顶的)、梳子、腰带、斗篷残片、小篓等。小篓是罗布地区多次发现的随葬物,鉴于这些墓葬年代跨度大,小篓有着异乎寻常的意义。这些不大起眼的东西,以及他对墓葬方式的直视观察,可以使他做出些有意味的判断了。这些判断大体是: 被葬人不是蒙古人种。木乃伊中有的头发是金色的、胡须是红色的,你可以想象他们是伊朗人、印度人、甚至欧罗巴人,但贝格曼不确定,因他未作颅骨鉴定而不能给以确定。 是第二次埋葬。这很有意思,贝格曼相信它最终是建在一个大迈塞上,如今的小山包只是数千年风裹的结果。 墓地的船形棺木、不少的船桨型雕刻,似乎可以印证一种特殊的甚至是浪漫的图腾。他认为在整个罗布地区小河5号所代表的人群是很特立的,至少他们和汉文化尚没有联系。 等等。 满山凌乱的船形板子还是那样触目,那实际是些棺材板子,棺材的侧板,拼起来就像是条船。王炳华“断想”当时小河的三面都是河流,人们是划着小船来到墓地的。这个设想很美好,这喻示着当时的湖泽水鸟,轻舟承载的不是沉重的死亡,而是对生活凄婉的留恋。5号墓地与4号不同的是,4号的棺木是整棵的树干掏空而成。 那丛密的多棱木杆是小河的标志,远远看去很醒目的标志,但这些树立象征着什么?没人猜得出来。它也许是类似墓碑的东西,不同的棱面表示不同的辈份或官阶?它也许还是对树的眷恋,浓密的胡杨林曾给予他们无比的庇护。一个墓葬地就用了这么多的林木,可见那时的生态是多么的和谐呵。。 墓葬里的织物、彩陶和其他殉葬品都可以说明下葬的年代及其跨度,同时也可以说明此地与其他地带的交往。这可能是科学家们最感兴趣的东西。 就文明史而言,罗布淖尔的空白很多,例如太史公,他竟把它称为“河源”,是太史公不多的谬误。而荒漠里的每一项填补,都会使之进一步清晰,都会引起震动。而小河那密集的丛葬,更可能是一枚重量级的炸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