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是穿行一些胡杨林,胡杨林中间有一条细细的小河,冰封着。它是塔河的一条不起眼的蔓子。只要两公里内有水,胡杨就会存活。接下来的路,胡杨开始枯槁,年轻的枯槁着立着,年老的枯槁着匍匐在沙土里。胡杨,人们说这种植物是: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朽。它几乎有着化石的震撼力。当营火在胡杨的朽木上燃烧起来时,我听到的哔剥声感觉是一些快慰的叹息,缕缕的轻烟将它们送到了来世。 满地的苇茬暗示曾有大片的湖泽存在。苇茬也是耐久的物质,我记得古阳关垛长城的苇捆,2000年了还很柔韧呢。 在金色的笼罩中,荒漠沙海如潮。 河水退走了,成片的胡杨就渐渐地枯死,虽然这一过程很漫长。胡杨的树干盘卷着,似龙如虬,干裂的树干爆裂成片片残鳞。风沙还裹卷了红柳,每一个红柳包就是一株红柳的坟墓,包顶的丛枝,恰似它绝望伸出的臂膊。那挣扎是无声的,而且可能早在许多年前,屠杀就已经结束了。这是一片古战场,不同的是流沙早已掩埋了残骸和断戟裂盾。荒漠若无其事,广漠中一片沉静和,死寂,让我们有时会疑惑记载中的绿色、烽火、商队,都是否曾经存在过。 退走的不仅是河水,还有罗布人、新疆虎和独木舟,这些,在上个世纪30年代贝克曼还见过和乘用过。而今天,仅仅不到70年,王炳华、杨镰,还有我们来到的时候,它们全都消失了,了无踪影。 轮回可能在漫长的历史上已经发生过多次,70年才仅仅是长河中的一瞬。1928年当罗布泊再一次充盈了湖水的时候,不是很快就有了翻腾的鱼吗?轮回的原因我也在笨苯地想,只是目之所及,一想到贝格曼是荡着小舟驶近小河的,而我们在仅仅几十年后,就象骆驼一样踩着沙窝前行,我们还是会感到震惊。 返程的路再没了期待,所以大伙儿只是急急忙忙地赶路。那天夜里发生了一点险情。我照例是走在最后,我用一只军用手电筒照路,高一脚低一脚地前行。忽然我的手电筒光开始变弱,于是我边走边换电池。就在这一不太长的时间里,我掉队了! 那一刻我心里有些紧张,夜是黑漆漆的,我停下来,想努力倾听一下伙伴们的脚步声,但没有。在这荒漠里掉队是非常可怕的,虽然我们已离罗布荒漠的边缘不太远了。过了不久,远处有灯光闪起来,还有喊声,他们来找我了。
小河已经远去了。 我们离开小河之后不久,又有一伙日本人叨扰过它。也许还有其他人。 后来听说中科院的人发掘了它,那没怎么引起我的注意。就是从那一刻起,我知道小河已离我而远去了。它再没有了那绚丽的色彩,也没有了无穷的遐想。失去了神秘的小河,将凌乱地裸露在明亮的阳光下,再一次沉默下去。 塔里木河、孔雀河、库姆河还会再一次光临罗布淖尔么?罗布虎、罗布人还会再回来么?也许,但那是很遥远的事情了,我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