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一个暖洋洋的午后,我们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开,转过不高的山弯,只能看见山脊之上的大风马旗阵和草原上悠闲吃草的马儿,这里看上去和藏区其他地方没什么特别的不同,然而,这平静的空气中竟然存在这如此的奇迹,如果我们与此擦肩而过,如同我佛捻花不语的一瞬间,或许我们不是佛缘深厚之辈,然而能够如此一瞬,也甚为感激了。
5日的下午,我们六人包的车子从白玉县城开出,沿着崎岖的甘白路(甘孜—白玉)向我们此行的重点——亚青寺进发。路上领略了险峻而气势磅礴的卓达拉山初染的秋色,提心吊胆地驶过海子山劫匪出没的三岔口,翻过4600米的平缓的布满乱石的海子山,大概海子山都是这个样子的。道路开始变的平缓一些了,视野也更加开阔,秀丽的小河从草滩中间流过,一个红教的喇嘛在给他的小女儿洗澡,他戴着黄色的象簸萁一样的代表宁玛派的帽子,景色那样宁静却充满生命的活力。路边停留着十几只硕大的秃鹫,当我们慢慢接近他们,企图将他们摄入镜头的时候,他们也不慌不忙地移动,远离我们。他们慢慢走动的时候太象人了,披着斗篷的人。难以想象,这么凶猛的禽类也会如此悠闲而恬静。
车过昌台时并没有停留,这些天我们不断地赶路、吃饭,目的就是为了早点见到梦境中的亚青。昌台寺坐落在不高的山坳里,红色和金色的房屋被绿色的山坡拥在怀中,但是昌台镇却显的很乱,过了昌台不久,来到一座如同金字塔般的草山下,进入亚青寺的路标就矗立在路边。这里有开阔的草原,远山也被黄赫色染遍,跟着一路上反复超过被超过的两辆大货车,我们进入通往亚青寺的土路。一路慢慢爬升,在缓坡上兜来转去,渐渐看见了玛尼堆和风马旗,却不见什么人影,当车子转下一个陡坡,忽然间,金色的屋顶和河边一大片铁皮屋顶以及无数红衣僧人和黑色的大狗一下子闯入视野,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维,亚青寺,就这么到了。
一条宁静流淌的河把寺庙区和居住区分开,在河面的拐弯处,一条在藏区常见的吊桥连接着河流两岸,宽阔的河谷平原看不到农田,也看不到牧场。寺庙不远的河边,是个不大但是繁忙的车站样子的所在,因为除了几座木屋做小卖部以外,没有什么说明功能的建筑,但是,刚刚进来的货车在这里卸下货物,又有人聚集在此,和他们的货物在一起,等待,装卸,搬运,自发形成了小小的中心。这里绝大多数是男女僧人,即便不是僧人,也明显是在修行的信徒,更奇怪的是,几乎没有世俗生活的痕迹,几乎见不到小孩,大家好象都没什么事做,更谈不上商业,好象就是个社区,而且是信徒的社区。后来才知道,这里是近些年才形成的,所以寺庙规模很小,而且,宁玛派的僧人是可以过世俗生活的,不以庙宇为中心,生活,修行可以说是融为一体,家人也一起过清贫修行的生活。
这里唯一象样的建筑就是一座金顶的经堂,几十个僧人正在做经课,阳光从天窗撒下,空气中充满圣洁的尘埃,没有舒服的卡垫和矮几,他们席地而坐,对手持相机的我们好奇地打量一下,然后又专心念经。可能是大殿不够大吧,还有很多僧人散落在外面,也许是分期分批地念经吧。经堂后面的河边,坐落着有半个足球场大小的玛尼堆和几座白塔,匆匆的人群在这里转着转着。也就是在这里,才见到多一点普通的百姓,其余的地方,举目皆是红色的僧衣。阿尼特别多,有很老的阿尼,脸已经和非洲人差不多黑了,深深刻着岁月的痕迹,然而,岁月和修行并没有磨灭她们心灵深处的热情,一位老阿尼笑眯眯地接近我的相机,然后突然吐出舌头,丢给我一个鬼脸和顽皮的笑容,做落荒而逃状,我也作势追赶,和她玩这把戏。直到每个转经的人都来到我面前,摆个浦士,把被拍当成一个有趣的游戏。他们每天都发愿转上百八十圈,在他们不息的脚步中,但愿我能给他们带来一些新鲜和快乐。
几乎没有世俗生活,亚青寺-----亚青钨金禅修圣处,是由大圆满成就者阿秋仁波切在1985年筹建的,主传宁玛派的大圆满法(耳传窍诀),严格要求弟子闭关修行。资料上说这里长住僧尼有10000多人,分为八大部洲,几十个铁棒喇嘛轮值。
亚青寺四面环山,绿草茵茵。虽然已经是傍晚六点,但离天黑还是有点早。我们不认识人,但在车上时便看见许多身着红色僧衣的僧尼向一幢三层小楼涌去。下了车,我们就向这里的师傅打听是何故,正在打听的时候,来了一位穿僧衣服的老尼(后来得知帮助我们的师傅名曰“心善”),看见我们是刚刚来的,我和另外几人还讲普通话,便告诉我们她是从河北唐山来的,已经来了5年多了,我们见到的是每日下午的活佛觐见。她很热情地帮我们去见活佛,然后说带我们先找到暂时住的地方,再帮我们去见阿秋法王。
见完活佛,心善师傅带我们去到普巴上师住的地方,那里是一个小山头,上师的房子也是泥草房,也是很小,只不过园子大了点,可能是因为常常有很多人来找上师的缘故,园子用塑料布遮了顶,墙下放了一些坐垫。我们进了上师的房子,向上师说了我们个人的大概情况,上师给我们做了安排。
晚上八点多钟的时候,天开始慢慢黑了,亚青寺没有电灯,周围黑漆漆的,外面不时穿来几声野狗吠声。我们找不到可以住宿的地方,便受心善大师之邀到她的家(说是家,其实就是间不足几平米的简陋小屋)借宿一宿。我们拿出了头灯,在大师的家中又借用了一棵白菜,吃着已经做好的米饭,边吃边兴高采烈地说起话来,旅途的疲劳早就抛到脑后去了,吃完饭,大家又沿着山路向两位年轻师傅提供的住处走去。已是十月的天气,亚青寺的高原气候是非常冷的,我和司机登巴走进小屋,打开自己的睡袋,钻了进去,一股寒气立刻涌了上来,但心情仍然很兴奋,一直没有睡着,天快亮的时候才迷糊过去。
我睡在师傅的床上,透过床边的玻璃窗,可以清楚地看到星夜,长长的银河两边闪烁着满天繁星。啊!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夜空。小时侯,走路总是喜欢仰着头,白天看天边的白云,晚上看闪烁的星星、明亮的月亮。但是现在,大气层已经被人类污染的面目全非,在我们生活的环境已经见不到如此美丽清晰的夜空。现在,再见那闪烁着无数星星的清明的夜空,兴奋的心情真是难以言说。这个时候的我,远离尘嚣,远离家乡,放下一切牵挂,无忧无滤,整个人似乎已经完全融入大自然里面去了。“我”已经找不到,因为“我”已经是大自然的一分子,我跟大自然已经无有分别了。
次日早早起床时,每日的早课即将开始,僧人们又从四处汇集起来,青山绿水之间,一时遍布了无数的红衫,清晨的寂静,又描添上活泼的点缀,太阳的温暖,变得更加确实,感觉自己,并不是一个外来的观者,羡慕而欢愉的身心,已经融进那片红色,转而生起,虔修的信念,坚诚的信仰。
阿秋喇嘛居住的院子,大批的僧众已经候在那里,他们手拿着经书和瓶子,等待着聆听法师布道的经文和领取喇嘛加持过的圣水。
我们也在等待。
也许,等待的不仅仅是大喇嘛的接见,我们所期冀的,是希望自己的心灵,在回到那纷杂的都市之后,也能寻得这样一处可终身皈依的圣地。
不到八点,我们就赶到了阿秋喇嘛的院门口,可是已经有很多人等在那里了。过了一会儿,曲扎活佛就来了,大家都很恭敬地让出了一条路。活佛让我们先等在外面,然后自己进去了,院门又被紧紧关上了。过了一会儿阿松活佛等大活佛和几位堪布也陆续而来,进去后就很久都没出来。气候变得越来越冷......听心善师傅告诉我们,可能他们有事在商议,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客了!唉~还是业重呀!我赶紧念诵“喇嘛千诺”,祈请上师三宝遣除障碍,一定加持我们能顺利见到阿秋喇嘛!!! 经过虔诚地祈请,在风中经历了半个多小时的考验后,院门终于再次打开。久违了的曲扎活佛告诉人群:“汉人先进来!”然后示意我们几个进去。我们在心中欢呼......
我们终于在小卧室里见到了传说中的阿秋喇嘛,心中激动万分!在恭敬的献上哈达后,为了让我们起信心,阿秋喇嘛特地将一些佛像显现在他老人家的鼻尖和额头上,让我们惊喜不已!可惜因为我们业重不够清净,当阿秋喇嘛最后在头顶显现虹光时,我们居然都没能看出来。在大家的祈请下,阿秋喇嘛又为大家做了灌顶。本来还想多亲近亲近阿秋喇嘛,可是因为门外还等着很多人想见阿秋喇嘛,同时也担心阿秋喇嘛会太累,所以灌顶后,我们就依依不舍地拜别了阿秋喇嘛。留点遗憾,这必将成为未来再次见到阿秋喇嘛的好缘起——我们在心底默默告诉自己......
曙光中的亚青
满地白霜,徐徐的坡,我缓缓的行,佝偻着背,如同一个藏民…… 耗牛、马、羊群散落在草甸,早起的人骑着马在路上飞驰,在清晨柔和的天光下,似一幅画。亦动亦静,亦真亦幻。 斜斜的前方,遥见三两红点在移动。渐渐与我行近,宽大的藏袍下,一样的佝腰,一样的垂眉低目,一样的善良温厚眼神。这样的交汇是那样的安静,听得见交汇一刻时光滑过的声音。 山腰整齐排列着的修行觉姆的小茅屋,齐齐整整,小巧玲珑,如同山体长出来的一部分。如此的妥贴。 山顶寒风冽冽,经幡遍地,风一遍又一遍舞起五彩经幡。此刻,是风动?幡动?还是心动? 五彩的经幡啊!又在风中吟诵了多少遍经文?风儿将经声送向何处? 我在这无数的经幡下流连,闭上眼聆听那风舞动幡的声音,那样的轻柔,忽远忽近…… 山的那边,有一条蜿蜒的河,更多更多的修行者小屋,连成一片。 山谷开始有小红点出现了,渐渐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小红点是那样的小,像散落在沙盘的沙。 人如蝼蚁,多么的微不足道, 白色的羊群从我眼前走过,成一条白线,悄无声息,就消失在山的那边了。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是无声的,却一切无声又都似乎听得见声音的。 我站在这山坡之上,左望着山那边红点连绵,右望山这边耗牛星星点点。 星星点点、白线、红线…… 恍现百年后,这里河流依旧,经幡依旧,现在小红点早已不知所向。换作新的小红点在闪烁。生灵微不足道,短暂不过一瞬,却又生生不息。 太阳破云而出,照在霜上,闪耀着光芒,一瞬间霜便消失无踪,化作一片湿漉漉,霜曾来过否?我曾来过否? 时光滑过的声音至今犹在耳畔。
(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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