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塬：我国西北部黄土高原地区因流水冲刷而形成的高地。四边陡，顶上平。
城：古秦长城，外砖已脱落，唯余黄土，仍屹立不倒，以其连续性有别于四周。
歌，谓之信天游，曲调高亢入云而又婉转悲凉。“穷开心，富忧愁，寻吃的(乞丐)不唱怕杆求；信天游，不断头，断了头，穷人无法解忧愁”。
人：陕北人，“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用独特而完备的人格与众多的地域群体悄然对峙。 在我的印象中，陕北的历史就是一部苦难史。
古长城，是汉人无力抵抗彪悍的北匈奴人而被迫修筑的防御工事，虽然在崇山荒漠中修筑一个如此浩大的工程体现了汉人战天斗地的惊人壮举。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某种意义上，它是一种民族屈辱的见证。登高远望，绵延不断的长城遗址就象大地皮肤上裸露的青筋，默默地诉说着曾经的磨难。
塬，形象一点说，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是大地被撕裂的伤口。在农耕时代，水土流失，冲走的不仅仅是土地，更是千百年来陕北人对温饱的希望。
陕北的民谣，陕北民谣的历史，其实就是陕北人生存繁衍的历史。物质生活的极端匮乏，迫于生计的陕北人不得不打起行囊，踏入了走西口的行列。留在家里的多是比较木讷的，只好养几只羊，赖以谋生。这样的人自然得不到女子的青睐，于是熬成了老光棍。别离和孤独都有了，也就有了民谣诞生的土壤。于是，村口上，牵着情哥哥手不肯放的小妹妹口中响起了《走西口》的调子：
哥哥你走西口
小妹妹我苦在心头
这一走要去多少时候
盼你也要盼白了头
紧紧地拉着哥哥的袖
汪汪的泪水肚里流
虽有千言万语难叫你回头
只盼你哥哥早回家门口
直唱得柔肠百转，心生生的疼！
村外的塬上，抱着羊鞭的老汉也扯起了沙哑的喉咙：
上一道(那个)坡(来)坡(哎哟哟哎)
下一道(哎嗨)墚(哎哎)
想起了(那个)小妹妹(哎哟哟哎)
好心慌(哎嗨) 你不去(那个)掏菜(哎哟哟哎)
崖畔上(那个)站(哎哎)
把我们的(那个)年青青人(哎哟哟哎)
心扰乱(哎嗨) 你(那个)山(来)上(哎哟哟哎)
我在(哎嗨嗨)沟(哎哎)
探不见的(那个)拉话话人(哟哟哎)
招一招手(哎嗨)
火辣辣的言语，高亢悲怆的强调里，掩饰不住的是那份落寞和凄凉。 但就是在这黄土高原上，在长城的墙根边，在信天游的熏陶中，生活着一群有着鲜亮个性的陕北人。米脂的婆姨用贤惠大方对抗着江南女子的柔婉多情，绥德的汉子用憨厚朴实与东北汉子分庭抗礼。苦难中长大的陕北人用宽容来回报苦难。长城成了中华民主的骄傲，陕北人只是憨厚的一笑；水土流失的罪魁祸首——黄河也成了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陕北人也只是拍拍身上的黄土，觉得理所应当。(提到母亲河，不得不提一提陕北的另一条河——无定河，相信这条河很多人都听说过，“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中人”，累累白骨和香闺春梦，构成的强大反差成了多少文人墨客心中永远的痛，同时也成就了无定河死亡之河的盛名。可是在陕北人眼中，无定河是他们的母亲河。) 外边的人喜欢信天游，那咱就唱他们听，整整头上的白羊肚手巾，放羊的老汉照样把酸曲儿唱得荡气回肠！——这就是陕北人！ 现代，陕北成了中国的宝库，地下丰富的石油煤炭和天然气资源让一些沿海经济发达城市羡慕的直流口水，可是有资本富裕起来的陕北人却依然保留着他们宽容率真淳朴的天性。前些日子幸至陕北榆林，逗留数日，最令我感慨的还是他们独特的人格魅力。
１、网友
来陕北之前，上网找了一个陕北的女子(二十多岁的她直坚持称自己为女子)了解一些天气地理方面的知识，她只一句话：你来吧，来到找我就行了。全然没有城市女孩儿的扭捏与戒备。我自上海出发时在包头逗留一天，从包头赶赴榆林的时候跟她联系，恰巧她小妹出嫁，作为长女自然格外繁忙，她还是那句话：到了就叫我。到榆林已是下午三点，先在宾馆安顿好，她暂时脱不开身，就电话中详细的告诉我该去什么地方吃饭，于是我按她的指示去吃过饭就回宾馆休息了，一觉睡到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才醒来，到宾馆旁边的超市去采购东西的时候接到她电话。等我赶回宾馆的时候她已经在宾馆门口等候，夜晚的榆林格外寒冷，她还穿着接待宾客的服装，见我回来，问清姓名以后，没有什么客套就说：走，去房间。到了房间，她铺开地图(为了介绍好行程，她特意跑到书店买了地图)，开始介绍她的建议，我提了一些我想去的地方，有些地方她也不是很熟，就马上打电话给了解这些地方的朋友，问清以后详细的帮我记在纸上。确定了行程以后她还反复的叮咛了在这里应该注意的事项，直到快十一点的时候才醒悟到该回家了，作为男子(呵呵，我也学她吧)我送她回家，她坚持说不用，在我的一再坚持下，才肯我送她一段路。走到宾馆所在的那条街的尽头，她就不再让我送了，坚持要我赶快回去，她的理由是因为已经很晚了，我一个外地人不熟悉。分开的时候她反复叮嘱不要再跑到别的地方，要直接回宾馆，好象我是个孩子一样。走的时候还不停的回头，看我是不是听话回去了。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好笑，一个人跑了大半个中国，却在陕北头一次被一个同样大小的女子当成孩子一样照顾。而我也乖乖的回到宾馆休息了。(后来的交谈中我了解到她西安大学毕业以后，为了一段感情回到了家乡，却不料时过境迁，而她现在在忍受周围世俗的目光的同时依然坚持着最初的感情。在此，我也祝福她能等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2、车夫
在榆林的时候因为要到米脂去一趟，所以到长途车站去乘车，可转来转去都没有看到去米脂的车，好不容易找到一辆可是车上冷冷清清的，看样子再过一个小时都不会走。于是问旁边一个开三轮摩托车的师傅，他很热情的指引我们去一座桥头去等车，那里经过的车基本上都会直接走的。我顺口问了一下如果包他的车到米脂多少钱，他说要一百元，价格倒不是很贵，而且路上看到好的风景可以随时停，方便一些。但不足的是三轮摩托车的速度比较慢，而且天气很冷。所以我只是礼貌的谢谢他，就到桥头等车去了。师傅并没有象我常见的那些城市里拉客三轮的死缠烂打。只是憨厚的笑一笑，还给我指了桥头的方向。在桥头等了好大一会，还没看到车来，天气很冷，我有点急躁了。却意外发现那三轮摩托车师傅悄悄的等在不远处，看到我看见他，依旧是憨厚跟我一笑。我不禁对他有了好感，就跟招了招手，师傅很快就过来了，我问：八十走吗？师傅犹豫了一下：来回好几百地咧！这时刚好有一辆去米脂的长途车经过，所以师傅也只是仅仅犹豫了一下就说好吧！榆林到米脂大概有一百多公里，为了安全，车速不是很快，而且每走一段时间师傅都让我下来活动活动手脚，所以我们从上午十点左右一直到下午快三点的时候才到米脂。这时我才明白师傅犹豫的真正含义：的确是很远的路程。在榆林吃过饭，我到米脂的李自成行宫去看了看，师傅路也不熟，一路不停问，惟恐走错路。一直走到三轮摩托无法走了，师傅才抱歉的跟我说：要你自己走哩，上不去咧。然后师傅陪我走到看到行宫的地方才回去，我笑着跟师傅说：你不怕我赖你车钱偷偷跑了？师傅笑笑：咋会咧！从米脂回来的路上，路过万佛洞，师傅停下来让我在那里玩了一会，然后跟我说要带我去黑龙潭，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担心回去太晚耽误师傅收工的时间，就说不用了，师傅却坚持说我难得来一趟，错过了太可惜了。于是我们又绕到黑龙潭。黑龙潭是当地颇负盛名的一处龙王庙，香火很盛。正在参观的时候，师傅悄悄走来递上一束香：出门在外，求个平安吧！话虽平淡，心是真诚的。为了这份真诚，从不烧香拜佛的我诚心的烧了这束香。因为黑龙潭的耽搁，我们回去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走了将近一半的路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冬天的陕北刺骨的冷，我缩在车里已经哆嗦成一团，外面顶风开车的师傅更不用说了。中途休息的时候，师傅活动了半天说了一句话：车破，让娃遭罪咧！回到榆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本想请师傅吃个饭，但他以家里人等着谢绝了，就开着三轮摩托走了。我回到宾馆，在暖气充足的大堂了解冻了好半天说话才恢复正常。一路上这么长时间，又绕了许多路，师傅没有一句怨言，却一直为自己的车子破速度慢让我受冻而愧疚。这次的远行让我真切的体会到了陕北人的憨厚。(师傅是陕北清涧人，三个孩子在榆林读书，全家就搬到了榆林，妻子开了个杂货铺，他开三轮，支撑着这个家，因为路途比师傅本来预计的要远，师傅中途多加了一次油，加油的时候师傅说了一句：这趟值一百的。就再也没说别的，回去后我付了师傅一百，他很感激，我心里一阵辛酸。)
3、服务员
来榆林下榻XX宾馆(因为牵涉到其中的一些人，为了不影响到她们，抱歉我在此省去了宾馆的名字)，前台是四个女孩子，一个佳县的，一个横山的，一个绥德的，一个是米脂的。因为想跟她们了解一些陕北的风俗人情，犹豫着开了口，却碰到了出乎意料的热情，她们全然没有一般宾馆前台那种虚假的热情，就象把我当成一个相识多年的朋友一样。围在一起唧唧喳喳的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全告诉我。她们还兴致勃勃的把自己从小在家的事也说给我听，言语之间我仿佛经历了陕北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童年。绥德的那个女孩子有一对可爱的小虎牙，她讲小时侯她碰到几个到她们家乡旅游的城里人，她就领着他们到村子周围的坡上去，还把他们领回家，让她妈妈烧一些他们喜欢吃的农家菜，还送了当地的石狮子给他们。他们给她拍了照，许诺回去后冲洗出来寄给她，可一直等到她长大都没有收到。她很疑惑的问我：他们答应我的呀，城里人为什么要骗一个小孩子呀？我无言以对。她还急切的问我喜欢不喜欢石狮子和剪纸，还有她妈妈绣的鞋垫，让我留地址回头好寄给我，那表情没有一丝的做作。后来的几天我和她们就成了熟人。因为对米脂比较好奇，跟米脂的女孩子聊的时候多一些，她们就开玩笑说我偏向米脂的女孩子，我送了她们一些自己带的小礼物，她们非说我给米脂的女孩子的好，米脂的女孩子却说我对另外几个人好，搞到最后她们都叫我偏心。特别横山的那个女孩子，我每次回宾馆她都嘟着嘴说我偏心，有时候领导在，她就偷偷的对我比口型，呵呵，快结婚的人了，却依然单纯的象个孩子。在她们四个里面，我最感激的是米脂的那个女孩子。不知是不是被她们说的还是怎么的，她对我特别好，每次看到我出门总不忘提醒多穿衣服和路上小心。虽然寥寥数语，却能看出是打心底里的关心。知道我那天下午要走了，值夜班的她一早就等在前台，只是为了能送送我，可惜那天我睡懒觉，一直到快中午的时候才起来。她却因家里有事已经匆匆的回老家了。听到另外几个的转述，当然免不了又被她们取笑一通，我给她家里打了个电话，她跟我说要我等她回来，她一定要亲自送送我。那天没有行程安排，中午慢悠悠的吃了火锅，在宾馆等到下午三点半，因为提前买好去西安的车票，再晚就来不及了，我只好留了电话遗憾的上了路。在去西安的车上我收到她的电话，问我为什么不等她。原来她回榆林的车因为路上堵，耽搁了时间，她是跑着回的宾馆，还带着从家里带给我的红枣，我却已经离开了。我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只知道我愧对了一份沉甸甸的真诚！(在那里好几天都不知道她们的名字，每次都以她们的籍贯来称呼她们，回来以后通过电话知道了她们的名字，可她们却不让我称呼她们的名字，说还是象原来那样称呼听起来亲切。) 整理这篇文字的时候，接待我的那个网友已经辞去在榆林的工作，到新的地方去改变心情了；三轮摩托师傅也没有留下联系方式，横山的小姑娘很快要嫁到府谷了，米脂的女孩子也要到西安去了，听说小虎牙也要换工作了，即使以后再有机会去榆林，这些人可能再也碰不到了，写下这些文字，也算做一种纪念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