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黑收拾好行李,正准备加两件御寒的衣服,列车却提前半个小时到站了。我们急急忙忙穿上衣服,拖着大包狼狈跑下车。高原的清晨,低温干燥,空气稀薄。拖着大包快走几步,已经气喘,这里海波2800米,我们已经正式进入青藏高原。
达到火车站旁青海登协指定的金地宾馆,办理好住宿手续。洗澡,收拾登山装备,去餐厅吃早饭。在餐厅碰到身穿蓝色冲锋衣,高高个子,戴着眼睛的山友老祁,他46岁,是本次登山年龄最大的。互相介绍后,老祁说他是参加第一批4月24日报到的登山队员,由于天气原因,17名队员,没有一名登顶。本来买好回西宁的火车票,想想不甘心,决定再次参加我们第二批,争取登顶。我们最关心山上的情况,详细问起第一批登山的过程。谁知,这一问,引出了第一批山友在玉珠,经历了刻骨铭心的一场磨难,如此惊心动魄:有人险些命归黄泉,大部队险些集体失踪,而那巨大的暴风雪,几乎摧毁了所有山友的意志…… 通过后来跟高山协作,救援教练,司机,医生,以及其他人员沟通后,得以把那一个风花雪夜的故事进行一个完整的描述。 第一批17名队员中不乏高手,有香港来的专业登山教练,为了登珠穆朗玛峰必须保持每个月一座6000米以上山峰的攀登记录;有北京来的体力超好的发烧级山友;还有来自厦门、宁波、南京、广东等地的队员,真正的五湖四海超级组合。从格尔木到西大滩,海拔4100多住宿一宿,再到大本营5100米,每一次海拔的升高,都有个别队员因高山反映过重而放弃。天气总是阴沉,看不清连绵的昆仑山脉,也看不清玉珠峰美丽的面庞。在大本营适应了两天,请户外教练讲解了上升器、冰爪、冰镐的使用,并进行了实地演练。27日下午1点半,大家整装,总共14人,从大本营BC,向第一个目标—5600米的C1营地进发。由于每个人都背负至少10公斤的个人装备,包括睡袋、攀登工具、食品等,负重在海拔5000多的山地间攀登,是件极不轻松的事情。虽然,经过乱石区,坡度比较缓,有冰雪融水汇成的小溪在脚边环绕,但没走几步,还是要大口喘气,以获得更多的氧气。天气依旧阴沉,大部队逐渐拉开了距离。有个广州的队员,高山反映一点没有,只是背负能力极差,走了不到一半就背不动了,请高山协作帮忙遭到拒绝后,决定自行返回。以香港登山教练、北京发烧友等体力好的队员组成的第一梯队,只用了2.5-3个小时就从BC到达C1,并同4名高山教练和协作一起,搭帐篷,化雪烧水;而后面体力稍差的队员,在3.5小时、4个小时甚至5个小时后,陆续到达C1。开始起风,天气变坏。(玉珠峰几乎每天下午开始起风直至半夜)大部分疲惫不堪的队员,到了C1就动弹不得,钻进帐篷不再想挪一下。有一个队员,到了C1,觉得太累,看看条件并不如自己的想象,执意下山回BC,不在C1过夜。至此,c1还有12名队员,4名高山教练。 新一轮的高山反映再度袭来,越往上走,氧气含量越低,加上体力消耗很大,绝大多数队员开始头痛。教练让大家不要睡觉,先坐着休息,喝些水,否则会头痛得更厉害。风夹着这雪,开始孟刮起来,所有队员挤在几顶帐篷里,等待黑夜,等待黎明。很多人支撑不住,钻进睡袋。厦门来的小X,跟着香港教练,一直冲在前面,3个小时多一点就到,表现不凡。也许太累,早早就呼呼大睡起来。到了晚上9点多,与小X同在一帐篷的香港教练,看了一眼X,发现他面色青紫,呼吸异常,觉得不对,赶快叫来登山教练,教练冲进帐篷,任凭怎样的摇动呼唤,小X也没有反映,已经处于昏迷状态!登山教练紧急用对讲机与大本营取得联系,经初步判断,小X是急性脑水肿,C1和大本营都没有办法救治,唯一的方法是立刻往低海拔送。小X的生命随时都有危险。而在C1这样的地方,只有登山教练把他抬下去。偏偏天公不做美,狂风爆雪正以加倍的力量猛烈地刮着。小手指头粗的帐篷杆,都被刮弯。4名登山教练把小X抬下去地话,其余11名队员谁来负责?万一再出问题如何解决?经过大本营紧急磋商,所有队员和教练紧急下撤!小X危在旦夕,暴风雪肆无忌惮,这个决定令所有队员惊惶失措。很多只人穿上衣服,连睡袋、装备、登山包全都不要了,几乎绝望地在风雪中往下跑。四名登山教练(都是20出头地壮小伙子)用登山绳迅速把小X装在睡袋里捆好,将头部垫好,一人拉住一角,急往下送。其余11人像惊弓之鸟,跟着教练往下奔。风力足有8级,能见度不足2米,头灯在暴风雪中几乎不起作用,大家一个紧埃一个,稍一落后就看不到前面的人,而且随时会被风吹跑。冷,极度的冷,停下来不走,会被冻死。队伍被极度的恐慌情绪笼罩着:队友生命的恐惧,自己处境的恐惧,暴风雪的恐惧,无助的恐惧……人在大自然目前如此渺小,如此无能为力。只有香港的登山教练,镇定地走在队伍中央,担起临时教练的职责,不断告诉大家,不要怕,跟上队,不能停。怕大家走散再出问题,四名高山教练用一根路绳把11名队员系在一起!真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掉了。11名队员在一根绳子的牵引下,歪歪扭扭地在风雪中前行,有时一个人摔倒,大家都趴下,有时遇到山坡,集体跌跌撞撞。4名登山教练的精力主要在小X身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11名队友只好自己照顾自己,过了最难走的几个山脊,到了缓坡区,绳子被解开了。有人几乎崩溃,在着茫茫风雪夜,似乎永远走不到头,干脆一屁股坐在山上,不走了。这是一种情绪的发泄。有人在碎石坡上坐着往下滑,这样速度快,很多人跟着效仿,只要能下去,不顾一切了。教练们救人心切,很快消失在风雪中,而这11名队员却在原地打转,找不到方向。看不清路,没有标记,只有无尽的风声伴随着雪花。大家再一次筋疲力尽了,好在香港人带了GPS,掏出定位仪一测,大本营直走2公里就到!天气好的话,早就可以看到大本营的灯火,可现在,只有靠这高科技了。终于在半夜12点多回到大本营了,所有人的冲锋裤都撕成了条状,有人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真是连滚带爬地下来。除了香港人没事一样在大本营睡觉外,其余人都惊魂未定,不想在营地久留,连夜赶回格尔木。真是境界不同,香港登山专家认为这一切都很正常,是登山的组成部分,而其他人,感觉在恶梦中。 大本营指挥部,早早调了一辆越野车,总指挥带上医生和简单急救器械,开到可以停车的最高处,风雪太大,司机瞪着眼睛看路,眼里充满了血丝;而其他车辆,一律打开远光灯,给山上同伴指路;大本营还点起一堆篝火,连棉被都烧了,希望能给大家安慰。四名高山教练,以最快速度将小X送到山下,看到越野车,一名教练趴倒挡风玻璃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人可能不行了。只见木乃伊式的羽绒睡袋,被五花大绑着,硬梆梆地躺在哪儿,僵尸一般。赶快往车里抬,很重,真是死沉死沉。四个登山教练也已累得筋疲力尽,他们甚至不敢打开睡袋看一眼,他们很怕,怕自己竭尽全力救下来的,是一具死尸。医生迅速给病人吸氧,然后测心跳,测血压。大家都看着医生,期待着答案。医生摇摇头,叹了口气,对总指挥说:心跳血压都很差,估计没救了。沉默,难熬的沉默。医生准备去拿别的用品,一回身,小X吸氧后突然坐了起来,两眼睁着,空洞无光,吓了所有人一跳。还有救,继续吸氧,排水药,快,往格尔木送!越野车颠簸着,急急消失在风雪中……四名教练摊在原地,不能动弹,脸上露出欣慰的笑。 小X送到格尔木后恢复很快,问他那晚的事,笑笑,只说啥也不知道。四名教练因为风雪中急速救人,有两名重感冒。下撤的11名队员中,老祁和方平两人跟着我们第二批再度上山。 佩服他们战胜自己,重新挑战困难的精神。对我没而言,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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