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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江号子”的文化内涵

2014-12-12 00:00| 查看: 2177| | 去自行车论坛逛逛

  西汉典籍日:“今夫举大木者,前呼邪许,后亦应云,此举重劝力之歌也。”[1]号子是劳动者的歌,是人们在劳动时配合用力而自然发出的呼喊吆喝声,起着协调动作、鼓舞和调剂情绪的作用。作为传承至今历史最悠久的歌谣,号子采用的演唱形式通常是一人领唱众人和,但也有对唱和独唱的。号子唱词的内容是变化着的,在劳动强度较大而协作性较强时,显得简短有力;在动作单一而负荷较轻的持续劳动中,则丰富而多采。号子的种类主要有:搬运号子、工程号子、农车号子、作坊号子等,而在水上劳动中则有划船、拉网、拉纤号子。江河上的船工号子,著名的有“川江船夫号子”“湖南澧水船工号子”,甘肃、宁夏“黄河推船号子”,河南巩县、三门峡、开封“船工号子”、陕南“汉江船工号子”等,其中,以川江号子最具特色。号子具有实用性和表现性两大功用:前者起着组织、指挥劳动,并为劳动者鼓舞情绪、调节体力、减轻疲劳的作用;后者则表现为它以艺术的形式反映了劳动者的力量、态度、志向和审美情趣。

  一

  在川江上,船工们不论下水推桡还是上水拉纤,都是集体劳动,少则十来人、多则几十、上百的人。为使大家动作协调一致,就必须通过喊号子来指挥,这样众人的精力才能高度集中,木船也才能逢凶化吉、顺利前行。古往今来,船工们以其高昂而粗犷的号子演绎着川江人的奔放与激情,在涛声如雷的江滩上,正是这此起彼伏、贯穿时空的号子声,构成了川江航运文化中最令人荡气回肠的一章。

  川江,由于其水急、弯多、滩险且地貌复杂,给行船造成许多困难,这也使其船工号子特别地丰富。川江的水势是复杂多变的,在不同的河段、不同的水势中,号工要唱不同的号子。例如:船行二流下水或平水时,多唱莫约号子、桡号子、二流摇橹号子、龙船号子;要闯滩时,则唱懒大桡号子、起复桡号子、鸡啄米号子;行上水拉纤时,唱大斑鸠号子、幺二三号子、抓抓号子、蔫泡泡号子;过险滩时,唱绞船号子、交加号子……川江号子的唱腔,视劳动状态的不同而有四平腔数板、懒大桡数板、起复桡数板、快二流数板和落魄腔数板等种类。唱词的长短是根据水势的缓急和闯滩拉船的需要而选择,没有定式。“下水号”的轻松,“平水号”的舒缓,而高度紧张的“上水号”、“拼命号”则近于呼喊。随着船工们的情绪变化,既有山歌调,又有川剧高腔,也有根本无词的足以与风浪比高低的狂喊。这里仅以《南广河号子》与《嘉陵号子》为例对川江号子在劳动中的作用略作分析。

  《南广河号子》

  《南广河号子》是流传于南广河域内的船工号子。该号子由《起篙杆开船》、《顺水桡》、《走走桡》、《懒龙号子》、《出斑鸠》等五曲组成。四川省宜宾地区群众艺术馆的秦运梁先生在《(南广河号子)初探》一文中对其作过整理。

  《起篙杆开船》。由男生独唱,船起航驶离码头时用。唱词多以该河流域之方言、俚语编成,内容无不包。地方风味、生活气息浓郁

  《顺水桡》。一领众和,用于船行下水或平水之时。桡板节奏感强,常以民间故事或川剧故事人物为词。劳动气氛浓厚,富鼓动性。

  《走走桡》。一领众和,船下完滩进入平水区,即将停靠码头时用。其桡板节奏感最强。强调扳桡的整齐有力,唱腔不十分强调旋律,声调接近呼吼、喊叫。

  《懒龙号子》。一领众合,用于拉船上滩之时。这时,领喊者在船上撑篙喊唱,拉纤者在岸上齐声同和。领唱声亦即指挥令,以便众人齐心协力拉船上滩。其唱词随拉纤情况而变,曲亦随词而变,音乐宛转悠扬而富于感情力量。

  《出斑鸠》。一领众合,用于所拉之船即将上完滩前的冲刺,直至船进入平水区,并靠岸休息之时。领者有腔无词,节奏短、快而有力。其与和者之间的对应几乎为“喊”与“吼”。气氛和情绪均达到顶点,可谓之惊心动魄,荡气回肠。

  《嘉陵号子》

  主要流行于嘉陵江在四川省及重庆市境内一段,嘉陵江在重庆市朝天门注入川江。嘉陵号子和其它地方的号子一样,也有不少的“曲牌”名称。在不同的水势中拉船时,便需吼不同“曲牌”的号子鼓劲。它有《逆水数板号子》、《交夹号子》、《立桅号子》、《下水数板号子》等形式。

  《逆水数板号子》。一领众合,用于船在主流中逆行时,统一纤夫的步伐与用力。大多是在拉“三脚纤”时。其喊号形式为大小号子轮流领喊,众人应尾声回答。其唱词一般都用戏曲中的原词。领喊人音词清脆吭长,众人回应声比较沉闷。

  《交夹号子》。一领众合,用于船夫在长平的水里推桡之时,因此时易困乏,喊号子振作其精神。另在过滩之后亦喊此号子以表喜悦之情。其唱词短小,活泼无拘束,见什么喊什的。号子明快而喜悦,为嘉陵号子中音乐性最强的。其喊答声可以相互交织超拍,并时而伴以口哨声。

  《立桅号子》。一人或两人领喊,众人随声回应。用于开船前把桅杆立起来,以便挂帆拉纤。号子无唱词或少唱词,多为见啥喊啥。其特臭为唱词慢吟,节奏悠缓,充分展现了休整后纤夫的饱满精神。

  《下水数板号子》。一领众合,用于在平静无险的长河中推船,船夫时有沉闷的倦意,便喊此号子解困。其内容较多用戏曲中的唱词。其特点是领喊人全用川剧原词原曲牌,船夫应声浑厚粗犷,声震河谷,因又称《过山号子》。

  在川江的各个航段及其每条支流,都有船工在用自己的方言呼着号子,其腔调、节拍大致相同,但又各具特点。例如,秭归的号子,配合着拉纤、推桡、摇橹、拖杠和扳梢的不同劳作,分为6种类型;而酉阳、秀山的号子则又有拉纤号、撑篙号、摇橹号和荡桨号4种类型。

  鲁迅先生曾这样谈到过文学的起源:“我们的祖先的原始人,原是连话也不会说的,为了共同劳作,必须发表意见,才渐渐地练出复杂的声音来,假如那时大家抬木头,都觉得吃力了,却想不到发表,其中有一个叫到杭育杭育,那么,这就是创作……”[2]“川江号子”是劳动者的歌,它就产生在船工们为谋求生存的每一个劳动环节中,艺术在这里与人类生存所必须的劳作水乳交融。这便是该文化最具生命力的内涵。

  二

  内容,是川江号子文化内涵的直接体现。在过去,川江上船多、船工多,号子的内容也丰富多彩,但大致上还是可以分类的:一类为地名号子,内容涉及川江沿线滩名、地名连带其土特产品,船工们对其记忆犹深;二类是劳动号子,表现出船工们齐心协力战胜困难的决心和勇气;第三类为情歌号子,它们反映纤夫的情感世界及家庭生活,有粗犷的但也不乏细腻;第四类则为时政号子,它或直接反映时局,更多的则是反映船工们对生活现状的不满。

  地名类号子:

  该类号子包括了川江及其各支流的不少地名、土特产品、民俗风物等,是船工们长年航行此间对上述内容耳闻目睹或亲身实践的经验积累,虽然它以一种口头记叙的形式出现,但其史料价值是不可轻视的。由于其所述内容往往被正史所忽略,因而它便成了我们今天研究川江码头文化不可多得的东西。此类号子的内容,有的仅局限于对某一地区水文、地理及风貌的描述,有的则是将船过之处的风土人情一 一道来。

  在下面这段重庆船工号子中,前面如数家珍般地道出了重庆城十七门中的九道主门,它们的功能及其引人注目的集市贸易特色。而在后面,还对城内的若干重要地点及其风土人情进行了描绘,这里撷取的仅是其中一部分:

  四川省水码头要数重庆,开九门闭八门十七道门:/“朝天门”大码头迎官接圣,/“千厮门”花 包子雪白如银,/“洛江门”买木柴树料齐整,“通远门”锣鼓响抬埋死人,/“南纪门”菜篮子涌出涌进,/“金紫门”对着那镇台衙门,/“储奇门”卖药材供人医病,/“太平门”卖的是海味山珍,/“东水门”、“白鹤亭”香火旺盛,/正对着真武山古庙凉亭。/“较场坝”地方宽多少美景,谈生意讲买卖赚金赚银。/想当年春秋操好不整齐,众教头操坝上大练兵丁。/“三牌坊”富贵家表之不尽,“鱼市口”到冬至要杀犯人。/“学堂湾”、“九眼桥”使人不信,桥头上卖绸缎又卖绉绫。/“到门坎”卖瓜帽还卖铅粉,“双火墙”卖毡帽又卖毡缨。/“陕西街”上中下繁华得很,“朝天门”开字号兑换金银。/“过街楼”卖蒸笼又又滚,“沙井湾”、“盐井坡”乌龟眼睛。/“三元庙”不撞钟光是敲罄,“龟头山”敲了钟不得安宁。/“千斯门”鸡毛土地灵得很,还鸡愿烧香火要数船民。/“木匠街”卖铜器又卖冬笋,“新街口”卖衣线又卖头绳。/“长安寺”第一山千年古景,“后伺坡”看得见大河半城。/“大梁子”卖冬帽又卖衣衾,“神仙口”卖手饰又包赤金。…… 《说重庆》[3]

  在川江流域的船工号子中,有不少是反映两岸物产的。这些号子就是船夫们的见闻和感受。因为是“下里巴人”,其所描述的自然是百姓喜闻乐见的东西。该号子的叙述方式,一反前面娓娓道来的详叙方式,站在船夫的角度,画龙点眼,其手法正如中国画中的散点透视和大写意。

  手提搭帕跑江湖,哪州哪县我不熟;/“隆昌”生产白麻布,“自流贡井”花盐出;/“合川”桃片 “保宁”醋,“金堂”柳烟不马虎;/“五通”锅盐红底白口,“嘉定”曾把丝绸出;/“宜宾”糟蛋豆腐乳,“柏树溪”潮糕油嘟嘟;/“牛屎鳊”的矿糕当烛用。“泥溪”板姜辣呼呼;/“内江”白糖“中江”面,“资中”豆瓣能下锅;/“南溪”黄葱干豆腐,“安定桥”的粑粑搭鲜肉;/“泸州”有名大曲酒,“爱仁堂”的花生胜姑苏;/“永川”豆豉“古蔺”笋,合江的猪儿粑和罐罐肉;/“江津”广柑品种多,太和斋米花糖猪油酥;/好耍要算“重庆府”,买不出的买得出;/“朝天门”坐船往下数, “长寿”进城爬陡坡;/“梁平”柚子“垫江”米, “涪陵”榨菜露酒出;/“石柱”黄连遍山种,“丰都”出名豆腐肉;/脆香原本“万县”做,其名又叫口里酥;/“夔府”柿饼甜如密,“巫山”雪梨赛 “昭通”/“奉节”本叫夔州府,古迹“白帝”来托孤:/“臭盐碛”武侯显威武,河下摆了八阵图;/ “石板峡”口水势猛,仁贵立桩征匈奴;/言归正传加把劲,再往下走是“两湖”。 《说江湖》[4]

  嘉陵江是川江的主要支流,这里的船工号子也是将地名与食品连在一块儿叙述的:

  嘉陵风光如锦绣,各家码头有好吃头。/“南充”河街的沙胡豆,“青居镇”出腊猪头。“龙女寺”的豆干香满口,川北凉粉拌麻油。/“沿口”蹄花份量够,划算还是帽儿头。/“三汇”橙糖看得透,“北碚”豆花第一流。/“土沱”卖的高粱酒.醇香无不在心头。/小麻花出在“磁器口”,惹得路人口水流。 《嘉陵号子》

  油盐柴米是寻常百姓最关心的大事,一个“吃”字,既是船工们对沿岸民间美食的记叙,同时也道出了船工们对“丰衣足食”的向往。在这里,我们还注意到,在他们的择食观念中,“分量”是尤其重要的,就因为他们是下力人。

  川江以其滩多、滩险令人望而生畏,众多的险滩和在这些滩上发生的事故,在船工们的心里已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烙印。于是,对川江上下一个又一个的滩名他们如数家珍:

  “朝天门”开船两条江,“大佛寺”落眼打一方:/“茅溪桥”落眼“杨八滩”,“黑石子”落眼下“寸滩”;/“张幺河”下“朱老滩”,到了“唐家沱”要点关;/“大兴场”落眼“黄腊滩”,“猪鸭子”下“礁巴滩”;/“野骡子”下“石滩”, “鱼嘴”下有“狮母滩”;/“叶桥子”下是“剑滩”,“太洪岗”落眼上“前滩”;/“洛碛”落眼 “红石滩”,“横板石”下“娃娃滩”;/“鲁家溪”下“田家滩”,“肖家石盘”下“王家滩”;/“长寿”酞醋溜溜酸,“木鱼碛”下“雷福滩”;/“花园石”下“磨盘滩”,“涪陵”有个“荔枝园”;/ “青滩…‘泄滩”不算滩,“崆岭”才是鬼门关。 《数滩》

  以上是对从朝天门往下走,直到三峡所经历的众多滩险的描述。而在沱江船工号子中,也有大致相同的内容。下面的这段由资中到资阳的行船号子里,凡有下划线的均为沿途的地名或滩口名,船工们非常巧妙地将它们串在一起,好记又上口。

  资中开船吃疵杷,灯盏五里杨柳垭。/十八女儿文江耍,石板滩儿进峡峡。/甘露张公骑子马,惹得河边老马抓。/铁钳口儿不太大,涨起水来像虾筢…… 《沱江号子》

  黄龙溪是川西古镇,这里的船工号子也是有名的:

  上江口,下江流,黄龙溪转苏码头。/中和二场路好走,嗨唷海唷加把油。 《府河船工号子》[5]

  劳动类号子:

  该类号子展示的是船工们分工合作、不畏困难、齐心协力战滩斗险的气魄与决心,同时也反映了他们劳动的艰辛。

  坐沙舟整军威一声令下,尊一声众太保细听根苗,/恨龙王设险滩阻我航道,一个个保安全志气要高。/大太保拉纤藤去把路找;二太保喊号子长声吆吆;/三太保去捡挽东奔西跳;四太保站船头手提鸟篙;/五太保打杆子手挚天高;六太保去烧火不离锅灶;/七太保打杂工看舱刮潮;八太保站后舱手拿篾条;/九太保站舵磴指挥航漕……/众太保灵机变高声吼号,有功劳又何愁没有姣姣。 《太保歌》[6]

  挤出档来拉船走,座座险滩在前头。/“临江门”讨爪要累够,漏档打到“大溪沟”。/“李子坝”下恶浪吼,“红岩嘴”是古渡头。/“化龙”吓得猫儿抖,“石门”漕窄水更流。 “九石缸”上“磁器口”,飞浪子被“观音”收。/“三道鸡冠”落难走,拼命又拉“励滩”头。 《嘉陵号子》

  联手们:白龙滩,不算滩,捏起桡子使劲扳。/千万不要打晃眼,努力闯过这一关。/扳到起,要把龙角来扳弯,众家兄弟雄威显,拉过流水心才欢。/龙虎滩,不算滩,我们力量大如天。/要将猛虎牙拔掉,要把龙角来扳弯。 《白龙滩不算滩》

  船过西陵峡呀,人心寒,/最怕是崆岭呀,鬼门关!/一声的号子,我一身的汗!/一声的号子,我一身的胆! 《船过西陵峡》

  劳动干劲的豪迈同时也伴着劳动者的艰辛,在1日社会,为了生活、为了养家,船工们年复一年地忍受着煎熬。 十冬腊月天气寒,哥儿帮人去拉船,/上水半月一斗米,下水十天一秤盐。 《十冬腊月天气寒》

  日食河中水,夜宿沙坝中。/妻守有夫寡,夫伏无罪法。/吃的鬼魂食,穿的疤重疤。/病了由天命,死了喂鱼虾。 《死了喂鱼虾》

  川江水,滚滚来,船工拉滩又跑岩。/拖儿匠埋了没有死,船拉二死了没有埋。 《船拉二死了没有埋》

  在这里“拖儿匠”指的是长年在坑道里拉拖运煤的矿井工人,“埋”在地下却活着,可在洪水中淹死的纤夫却任凭随波逐流地漂泊在江上。船工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

  情歌类号子:

  情歌类号子饱含着纤夫们对美好生活的渴望,歌词中透出的情感时而豪放粗犷、时而细腻诙谐、时而还有着几分羞涩。船工们的爱连同他们的悲欢离合,在号子声中演绎得坦坦荡荡。这也是大江的性格。

  二四八月天气长,情妹下河洗衣裳;/清水洗来米汤浆,情哥穿起好赶场。 《二四八月天气长》

  喜洋洋,闹洋洋,大城有个孙二娘,/膝下无儿单有女,端端是个乖姑娘。/少爷公子她不爱,心中只有拉船郎。 《心中只有拉船郎》

  小河涨水大河清,打渔船儿向上拼;/打不到鱼不收网,缠不上妹不收心。 《缠上妹妹不收心》

  今天出门好灵光,看到么妹洗衣裳。/手中拿根捶衣棒,活像一个孙二娘。/打得鱼儿满河跑,打得虾筢钻裤裆。/惟独对我咪咪笑,笑得哥哥我心发慌…… 《今天出门好灵光》

  太阳落坡四山黄,情妹出来晾衣裳;/衣裳搭在手腕上,手把竹竿哭一场。/问你情妹哭啥子,别人有郎我无郎;只因去年发大水,卷走挠片淹死郎。 《卷走挠片淹死郎》

  在这里,既有对船工夫妻恩爱的描述,又有船工对江边小妹大胆真情的追求。此外,还有着一种说不明、道不清但又确实存在着的江岸恋情,它曾慰藉过船工们漂泊它乡孤独、寂寞的情愁。过去,在川江船工的口中流传着“青滩的姐儿,泄滩的妹”的说法,该地因其险要而需盘滩,于是在江两岸便兴起了热闹的码头。窈窕水灵的峡江妹子,在帮助家里打点客栈、小店或摊子时,便难免不与一来二往的船工和旅客产生感情,有的便成了相好。久而久之,多情的结成了夫妻,但也有的仅为了临时凑合。男人们在此寻找到了温暖和情意,即便未成眷属的女人们也多能得到一份满意的礼品或资助[7]。

  时政类号子:

  在解放前,这类号子中,有对时政的叙说与针砭,更多的是对老板的控诉,它交织着无数的血和泪,其载负的沉重令人震撼、动容。

  好男当兵上前线,抗日队伍出四川。/坐上大船到武汉,武汉火线扯得宽。/哪怕飞机丢炸弹,哪怕四处起狼烟。/前方打了大胜仗,写封家信对妻言:/“公婆面前多照看,抚养儿女苦中甜。/抗日胜利时运转,你我全家就团圆。” 《好男当兵上前线》

  脚登石头手爬沙,八股绳索肩上拉;/打霜落雪把雨下,一年四季滩上爬:/周身骨头累散架,爬岩跳坎眼睛花;/谁要稍稍松口气,头脑打骂真凶煞:/船工终年如牛马,不够糊口难养家。 《一年四季滩上爬》

  头顶太阳红似火,脚踩寒霜如刀割;/军阀把头心肠狠,船工有苦无处说。 《军阀把头心肠狠》

  我们船工的生活真悲惨,风里来雨里去牛马一般。/拉激流走遍了悬岩陡坎,头脑打头脑骂血汗吸干。/衣无领裤无裆难把人见,生了病无人管死在沙滩。/船打烂葬鱼腹尸体难见,抛父母弃妻儿眼泪流干。 《船工生活真悲惨》

  船到南津关,两眼泪不干,/捡个旧沙罐,对口回四川。/一见长寿塔,就把沙罐打,/擦干眼泪不用问,旱路还有一百八。 《船到南津关》

  船工们用其独特的号子语言表达了自己的壮志、诉说了自已的艰辛、也倾述了自己的爱情,它带我们步入了这些下力人豪放而又细腻的心灵。诚然,在船工们即兴创作的唱词中,亦难免有少数的比较庸俗,但在总体上它们则是健康、优美和充满着生活气息的。

  “川江号子”是生活与心灵交织的歌,船工们把自己在生活中所感受到的一切喜怒与哀乐都融入到里面,从而使之成为了充满激情与活力的生命的赞歌。它承载了千百年来川江人的爱恨情愁。

  三

  号工又叫“开口”、“号子头儿”,是船上既重要又特殊的工种,其职责是领喊号子。在行船过程中,随着水情的变化,所有劳动工序的衔接、劳动强度的张弛,都靠号子头唱腔的变化来指挥,因此,号子头在船工中备受尊崇。号工的作用似乐队的指挥,看似轻松,实则紧张而极为重要。号工必须嗓音洪亮、耐久,还要记性好,背得几套戏文,能将评书或小说情节编成顺口溜,能结合行船时两岸的景物,遇啥唱啥,现编现作。同时,他还得熟悉河道的水况,以便在不同的水流上喊出起不同作用的号子来。号工又常有“大号子”和“二号子”之分,前者主要负责喊号,除喊号之外,还要安排船工的日常活路;二号子除喊号或应答外,还负责拉纤头或走纤尾捡碗。号子的歌唱方式,主要是“领、合”式,即一人领,众人合,或者众人领,众人合。在节奏较缓的劳动中,“领”句较长,“合”句稍短。而在较为紧张的劳动中,领句、合句都十分短促。另外,多数情况下,领句唱完之后,合句再接唱,但也有合句在领句结束以前就进入的,两个声部由此构成重迭状态。

  由于号工个体的差异,便有了千差万别的嗓音:“堂音”响亮而圆润、“旁音”高吭且清脆,“沙喉咙”粗犷有力、“大筒筒”则宏亮浑厚。号工十分注重对嗓音的保护,否则极不利于调动船工们的力量。在与险滩与激流的搏斗中,号工以其雄浑有力原腔正调的呐喊鼓舞着船工的斗志,确保了船货一路平安;在漫长而乏味的平缓水域,号工还时而以其对川戏昆、高、胡、弹等戏种声腔的模仿,对生、旦、净、末、丑角色不同风格的演唱,以劳动者自己的诙谐与幽默方式,及时地调节着船工的情绪、使之保持旺盛的精力,平稳行船并使沉闷的航程充满生气。

  “川江号子”特殊的魅力,使它广泛地赢得了人民的喜爱,早在1950年代,杜宇、朱宗庆等人便对川江号子进行了整理,并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了《川江船夫号子》一书。1957年,川南山区高县船工、民歌手张清华等数人便在中南海怀仁堂以一曲曲《南广河号子》赢得了包括周恩来在内的中央领导人的热烈掌声。

  在西陵峡畔,屈原故里有一位名叫胡振浩的老人,他被当地人誉为“船工号子王”。1953年胡振浩被派到青滩文化馆体验船工生活,从此他便开始了收集、整理峡江的“船工号子”,将船工们的一声声呐喊收集整理,汇编成船工号子曲牌三大类40余首。退休后,胡振浩应秭归县旅游总公司之聘组建龙舟队,同时组织了一批老船工演唱“船工号子”。15年来,他在旅行社演出“船工号子”达数千场,海外观众10万多人次。他以独具特色的表演把中国民间艺术、峡江文化的魅力传送给世界,胡老能唱20多首船工号子,和其它民歌500多首。胡老是屈乡的骄傲。1993年7月,胡振浩应中央电视的邀请带领8名老船工,参加中央电视台第68期综艺大观节目《船工号子》的演出。

  重庆轮渡公司的退休工人陈邦贵老人,13岁起就当了木船工人,后拜号子头彭绍清为师,在宜宾至宜昌之间的川江上唱船工号子,历经数十载磨练终于成了著名的号子歌手。他根据水势缓急和行船需要,将号子的名称和腔调整理出了26种号子唱腔曲牌,比如在开船时,唱莫约号子;船推到江心,唱桡号子;开始闯滩,唱懒大桡数板等等。早在1956年,陈邦贵曾随四川省工人业余文艺演出代表团到北京,出席全国工人业余文艺汇演,演唱“川江号子”。1987年7月,他与蔡德元、陈昌福组成的“中国长江代表队”又应法国文化部之邀,出席“阿维尼翁民间艺术节大河音乐会”,并演唱了“川江号子”。为此,法国的《世界报》于7月27日头版头条发表了专访报道《江河音乐三人同舟》[8]。1997年又是陈邦贵出尽风光的一年,这年81岁高龄的他以一曲《说九门》唱出了他对重庆直辖的喜悦。接着,他又应邀前往法国,与来自世界九大河流的歌手同台献艺,7月25日晚在阿维尼翁工学院如茵的草坪舞台上,他的川江号子《二四八月天气长》赢得了满场观众经久不息的掌声,川江号子已作为中国民歌的瑰宝走向了世界。

  重庆自古便是水码头,这里的号工人数较多。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采访中,重庆地区“川江号子”的演唱者有陈邦贵、陈宗树、李华安、范仲书、周祖佑、熊燕柱、吴炯清、文和太、蒋正才、王林才等人,他们大多有过船工的经历,文化水平不少是小学或文盲,少数人读过私塾。他们的演唱能力显然来自于劳动实践中。在当时,他们中最年轻的也接近60岁,而大多已在70岁左右了。值得庆幸的是,“川江号子”已代有传人,它正朝着表演艺术的方向发展。

  号工是“川江号子”的直接载体,正是他们传承、延续和发展着“川江号子”的文化内涵,他们是值得尊敬的人。所以,“川江号子”又是充满生命活力的文化,它靠着一代又一代号工们的传承和创新而获得了永恒的生命力。

  而今,在川江上,机动船早已代替了人力驱动的木船,连绞滩机也正随着三峡大坝的落成,水位上涨而逐步退出历史舞台;昔日里川江上那几人、几十人划船,十几人乃至上百人合力拉纤,号子声震撼河谷的场面已经看不见了,甚至连昔日的号工也余下无几。但是“川江号子”作为一种颇具地方特色的文化已经深深地融进了川江流域广袤的大地中,让我们爱护它、保护它如同珍惜中华民族的每一项文化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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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题:“川江号子”的文化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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