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巴里坤坐落于东天山北,蒙古高原南,柳条河、巴里坤湖围驻几个平方公里的县城。因处天山与蒙古高原的夹缝中,这里是新疆少有的小气候带,一年四季降水丰润,牧草萋萋,为新疆牧业繁盛之地。 巴里坤的历史似她的城墙一样厚重、悠久。汉唐、清时,这里是新疆军事、交通要塞,班超、樊梨花、洪亮吉、纪晓岚等在这里留下沙场征战和贬戍足迹。 “巴里坤人一张口,听众也会抖三抖”,说的是巴里坤的方言、谚语和民谣。巴里坤的居民大多来自甘肃、陕西、山西、湖南等地,中原文化在这里积淀很深。更因这个仅4平方公里的古代军城处于大山与高原之间的狭长地带,四距有人的城镇均在 有个灰色段子(笑话)说巴里坤的天气预报是这样用陕甘方言播报的:“东(DON,平声)帮(BAN,平声,边)个晴,西帮个阴,中(ZHON,平声)间夹着一团黑疙瘩云(YONG,二声),哈(下)不哈雨不一定(DIN,四声),哈了以后再言传(告诉,说)一声(SHEN,四声)”。后来,这段子被用于调侃说陕甘方言的哈密、昌吉州各地。 还有一个巴里坤的歌谣:月亮月亮一半个,亲娘生下我一个,后娘打得我连(和)猪睡,猪哼呢,我蹬呢,有个亲娘就是好。 炎夏雨夜的,寒气很重。 巴里坤政府宾馆已客满,服务员一口浓重的土话叫我们住在附楼,40元一张床位,我们5人开了2间,2个爱呼噜的在一起,3个没呼噜的并了2张床挤在一起。小孙要到车上睡,我说,这么冷的天,会冻死人的。 被子不够,我钻进了睡袋。 夜晚的巴里坤很冷,房间里也不暖和。宾馆的床一直咯吱咯吱地叫唤,一夜也没睡好。 早上8点就被不隔音的过道走动的人们吵醒。起床出门,到巴里坤城里溜达了一圈。 巴里坤城很安静,南面的天山山峰、山腰被白色的雾气笼罩着,像是丝丝白练,又似条条哈达飘逸,峰似云笼腰私纱。小城被清新的空气包裹着,远处的城墙依稀透着沧桑。 7月的巴里坤,一场大雨就使气温骤降至5度,很多人又裹上了厚衣外套。我穿的很少,站在阳光已透露云层的县城瑟瑟地看着这座千年古城的变化。 四、 在宾馆吃完早餐,我们直奔了县城一户王姓老宅。 巴里坤的历史积淀和地理位置使这个县城成为新疆独一无二的汉风浓郁的县城,4个平方公里的小城有众多的百年老屋。王家老宅是保留中原风格较完整的屋子,在新疆,几乎已是重点文物。 雨水使进入王家老宅的汉城南路的小巷泥泞难进,狭窄的老街及两边的老屋建筑叫人立即感到我们不是在西域,而是在中原的某个街市,挑担叫卖的妇女穿行于窄而短的小巷中。 大概是因为时间太早,王家老宅的门还没开。拉着门闩敲了几次,院门打开,一位老者迎接了我们。 老者正是王家老宅的继承人。说明来意,王老伯热情地接待了我们。 老宅不大,但相对于200多年前,这宅已是大户人家。 老宅建于乾隆年间。王老者的先祖是于雍正7年随宁远大将军岳钟琪来巴里坤平定准噶尔叛乱、于第二年(1731年)参加绿营兵城(即汉城)的修建工程。平息叛乱后,岳将军班师会内地,王家先祖即留居巴里坤镇守并官封四品,同时,王家先祖还镇守大红柳峡卡伦(大红柳峡现为巴里坤的一个乡,地当蒙古高原大、小哈甫提克山与东天山之间的战略要道,卡伦为清朝边塞驿站名,为清朝特有的一种防御、管理设施,在清代的社会治安、生产、资源管理以及边防建设、疆域形成等方面均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王家老宅为木式结构,四合院形式,分为主人院、后勤院和菜地三部分,由祠堂、主室、书屋、帐房和厨房构成,曾居住有12代人。根据巴里坤县志记载,老宅历经1842和1914年2次大地震依然保存完好,老宅现已成为巴里坤旅游的一部分,展室里有王老者整理的祖传旧家具、生产和生活用具200余件。 王老者领我们参观了每间房屋并详细介绍了这座老宅的历史。200年前,先祖跟随大将军从山西平遥西来西域守卫边关,出于对家乡的怀念,建筑了这和带有浓重平遥风格的宅子,繁盛时,宅子里居住有50多人,随着巴里坤军事重要性的渐失,王家的军事生涯渐变为商人和农耕,后代现分居于新疆乌鲁木齐、奇台、哈密等地。 我很惊讶于王老者的口音中并没多少巴里坤方言。他说,他的先祖至他这辈因为生活在老宅中,家族概念很强,即使在巴里坤城生活,也没丢失自己的家乡方言。因为是山西平遥人,他的口音中反倒带有一丝山西方言。 对于留守西域巴里坤200年,王老者并没表现出多少对这个西域边陲的草原小城有想离开之意。草原上的生产和生活造就了他本身就具备的山西与西域人双重的粗砺性格,给我们讲解时,他不时地露出对巴里坤城历史和现实的挚爱。 旅游开发后,县上文管所的同志普查全县的文物,对他家这座200年的老民居,一开始,他的家人并不赞成作为旅游景点对外开放,甚至很反对。但王老者基于对祖先的怀念和本着叫更多的人了解巴里坤、了解西域历史的原则,收集整理了遭受解放前马步芳匪徒、国民党以及文革红卫兵“扫荡”后的遗留物,在文管所的大力支持下,筹备建立了这个巴里坤古民宅“景点”,因为是对外开放参观,他的家人都搬到别处住,而由他每天接待为数不多的参观者,一遍遍地讲解着200年来巴里坤和他家族的故事,守护着陈旧但埋藏历史的老宅。 王老者很善良。这个开放的民宅他投入了很多资金和精力,但旅游收入并不能填补他的投资。他没有怨言,“能叫一个人知道这里的历史就叫一个人知道”是他的心愿,他并不为入不敷出郁闷。只因我们也是爱好巴里坤的古民居、爱好新疆的历史和文化,王老者甚至没问我们要一分钱的门票费、拍照费和讲解费。 在我们参观时,又有几拨游客近来参观,他叫我们自己先随意看着,领着那拨游客参观完后再给我们继续讲解着老宅的故事。 平遥古城因为她的完善、集中而被开发的很好,巴里坤的这座山西古民居却似他的主人一样默默地蹲守在遥远的古丝路北线上,任由蒙古高原北来和东天山西来的风的侵励。 巴里坤的古民居还有汉城北路的刘家大院。 巴里坤是丝绸之路北线的重镇,历史遗迹很多,并有“庙宇冠全疆”之称,至清末汉满两城有庙宇57庙,地藏寺、仙姑庙久经风雨,现仅保留地藏寺大殿、厢房、仙姑庙日光楼、月光楼主体框架,是巴里坤县近百座庙宇中仅存的两座;巴里坤古民宅多建于清朝年间,主要有屯军元帅古民宅(王家老宅)、商家民宅(刘家老宅)、骆驼客民宅、百姓民宅四种类型;城墙;烽燧;甘露川中的大河唐城;满汉两城;兰州湾子史前人类古遗址群及岩画等,是了解西域历史、军事征战以及人文文化的重要地区。 辞别王老者,我们顺路去了位于303省道边的地藏寺、北城墙、西城墙等旅游景点。 五、 新疆的湖各有特色,哈纳斯湖是飘逸少女,神秘莫测,翩跹飘渺;赛里木湖是健硕少男,真挚纯净,俊俏灵性;天鹅湖是温婉少妇,柔顺丰腴,温柔妩媚;博斯腾湖是豁达壮男,迎沙挺立,桀骜不驯;而巴里坤湖则是硬朗中汉,温良包容,沧桑从容。 出巴里坤城,303省道道路平坦,一眼望穿巴里坤湖,湖景尽收眼底。湖北面的山叫不出名字,南面是哈尔里克山,两山之间夹着的巴里坤湖岸有群群羊只在微风吹拂的浅草间低头啃食,而远处山脚下的萨尔乔克哈萨克牧业队的毡房与山色相近。 巴里坤湖远望呈椭圆形,湖面积不大,只百多平方公里,海拔大约在 在海子沿的尖山,我特意看了看路边的泪泉。 尖山山势险峻而陡峭,因山峰尖如刀削、欲刺蓝天故称尖山。饮马泉在尖山面北向湖的峭壁石隙中,有两股泉水泻下,犹如两行眼泪,所以当地哈萨克族、汉族老百姓又叫它泪泉。 尖山与泪泉有个凄美的传说。远古,巴里坤湖水清澈见底,灌溉着草原和良田,湖畔的居民安居乐业。山魔要霸占草原、奴役民众,但遇到拒绝,于是山魔就移来九座大山,欲填平巴里坤湖。牧羊胡女云雀为阻止大山前进,一头撞向山群,血肉之躯化成一座岩山。山魔再生诡计,将巴里坤湖变成了卤水湖,湖水变咸,牧原枯黄,汉族姑娘雪姑在尖山前失声痛哭,最后气绝身亡。突然在山峰壁上面喷泻出两股清泉,流进草原,枯干的草原又重现生机。据说这两股山泉就是雪姑的眼泪,“泪泉”也由此得名。(巴里坤传说) 传说,泪泉古为东汉班超常饮战马之处,故又叫饮马泉。 六、 由于巴里坤湖在汉、唐、元、清时有过多次战事,因而这里留有众多的军事遗迹、故事和传说。 丝路烽燧就是孑然遗存的历史见证。烽燧大多是清代时期的,久远的则可追溯到汉唐朝。巴里坤全县保留的各时代的烽燧共40余座,是新疆保存烽燧最多和最好的地区。我们行驶的县城至萨尔乔克牧场段的三、四十公里路段共保存有共22几座。雨晨光中,古朴、凝重的烽燧默默矗立于山与湖之间,不语地承载着丝路的繁盛和征战。 烽燧多构筑在地势高敞或山巅或崎岖山道间,据所处环境、气侯等不同,以土坯石块或夯土垒砌筑造,并夹带少量木棍、苇草等物。巴里坤的清烽燧多为方形,少数呈八角形,清时的烽燧维持了汉时的风格,十里一墩,渐远为二十里一墩。 多年行走哈密、巴里坤,对这里的烽燧有着一种偏好。自哈密东至甘肃安西、自巴里坤西向、西南向至七角井、西北向至木垒、塘湖至伊吾、蒙古国都有众多的烽燧遗存。 现代人一般把烽燧统称为烽火台。在古老的巴里坤乃至西域,烽火台起着维护边关安全的基本功能。 七、 从萨尔乔克牧场进入东天山后,是一望无迹的浅山草地,哈萨克牧民持鞭牧放。在下涝坝乡芨芨台子附近的山谷中,有多处开着黄花的油菜以及蒲公英,一个哈萨克牧羊巴郎在山谷中慢悠地赶着他的羊群。 上百公里没有人家,只有几户哈萨克牧民的毡房。我一直对哈萨克族默默孤独地生存于山间草地、百里无人照应感慨。翻阅了很多历史书籍,才对他们逐水草而牧、搭毡帐而居的生活习惯有了点滴的了解。在城市,我经常去几个草原上来的哈萨克人的奶茶馆吃饭喝奶茶,对他们来到城市后黄砖砌成的城市“毡房”里的草原景物倍感新奇。牧放使这个游牧民族现在也改不了他们的习惯。 大山里晴朗无风,白云悬挂在蓝天上,静谧、清新。这户远离人群的哈萨克人家就这样延续着他们的生活--冬去,他们从夏牧场搬到冬窝子;春来,再从冬窝子来到夏牧场上,大山、草原、阳光、溪流已成为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陪伴。他们没有迁出大山草原的概念,他们只爱他们静谧甚至可以说是孤独的生活。 我无法了解清楚这个逐水草而居、依大山而生的草原民族的一切,但我对这个早期从西汉时期的塞种、月氏、乌孙、康居以及匈奴、突厥而一路吸收了新鲜血液并保留了像大山一样骨骼和面庞、性格像天马一样时而温顺时而暴烈的、据说是“逃离者”、“避难者”(哈萨克族称自己民族名称的来历)的部落的民族--哈萨克族,一直怀有一种钦佩并极其想“窥视”他们的一切的欲望。 细君公主2100多年前的“悲哀”如今被历史发展的脚步冲去,但哈萨克人的“穹庐”却几千年来地随水草而迁移着。在天山、阿尔泰山脉条条深谷里,“穹庐”静立,繁衍着哈萨克人长久的生产和生活。 其实,最严酷的自然环境下的哈萨克人,一直在不经意地创造着他们最顽强的生命和文化、生活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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