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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哀牢山下、红河岸边的亚热带河谷，生活着这样一个傣族分支。他们与人们所熟知的西双版纳等滇西地区的傣族有所不同，这里的傣族不信佛教，不过泼水节，保留着中国傣族在未接受印度佛教文化影响之前原有的文化状态。他们因彩带束腰而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花腰傣。
那山、那村、那人（二）
我在花街等你
姑娘腰上风情万种，她说：我在花街等你嘞… …
那花腰傣的女人这样唱到：为了这预约在春天的牵手 / 我积蓄一身的美 / 只期待你能看见/ 我如花般的绚丽和妩媚 / 为了那段邂逅在花街的情缘 / 我绽放最美的容颜 / 只期待你能看见 /我如花般的绚丽和妩媚/ 我在花街等你 / 等待倾心的牵手 / 只期待美丽的相遇 / 成就你我今生的相守。
那花腰傣的男人这样回味：那一年花街如潮的人群里 / 吸引我视线的是未语先羞的你 / 花腰霓裳的绚丽 / 让我瞬间迷失了自己 / 蓦然回首 / 我已找不到你 / 从此每年今日 / 我在花街等你 / 在年复一年的守望里 / 你如花般委婉的身影 / 成为我心中唯一的风景 / 我在花街等你 / 戛洒江潮起又潮落 / 凤凰花开了一遍又一遍 / 我在花街等你 / 我相信你会来 / 每一次梦中相见 / 你的美丽一如当年。
在亚热带河谷嘎洒、莫沙，与花腰傣邂逅一个浪漫的约会… …
车在向嘎洒行进，这时，我已走进了哀牢山脉的腹地。置身于山林之中，宛如汪洋中的一叶小舟，在峰口浪尖上漂泊，高可以擎天，绿色的草毡子在脚下绵延，似烟亦雾的白云仿佛唾手可得、一路缥缥缈缈，让远处隐约露出云端的山峦显得越发的朦胧，衬印着这郁郁葱葱、层峦叠嶂的山脉如翠玉宫般的神秘；到了谷底，便是繁叶嶂天，成片不知名的素雅花儿填满了我的视线，抬眼望去，间或出现的梯田就如铺向天国的阶梯，又有如天籁般的淙淙流水声在耳旁回旋，竟怀疑是否还在人间？短短两个小时，不知翻过了几重山，却知经历了几重天。
嘎洒到了。风物美妙，教人留连。
“戛洒”是傣语，意为“沙滩上的街子”。这座隐藏在莽莽哀牢山腹地的小镇，地处红河上游戛洒江畔，嘎洒江在这里顿了顿尾巴，甩出了这个素有“哀牢山下的绿宝石”之美誉的云贵高原中的明珠。
一下车，我就匆匆往街子里赶，看到前面有一群戴着花街节工作证的人，我拨通了刘副的电话。只见那人群中一个敦实的汉子持电话大喊：“哪个是张老驴！”旁边一个年轻人眼尖，手指着我，“你就是张老驴吧… …”。于是这群人一拥而上，那敦实的汉子边拉边拍边念叨：“欢迎你老驴，欢迎你来赶花街”，另一个人立即把一个花街节的嘉宾牌牌挂在我脖子上。这又让我感受到新平人的好客热情。其实，这种好客热情在以后的日子里几乎如影相随，愈发浓郁。
那敦实的汉子就是我从此的兄弟刘劲松，新平县旅游局副局长。他不像个官，也不像商人，我的感觉，这是个实实在在的汉子。
嘎洒是个小镇，十分钟便能逛完它的主要街道，半个小时，也能把它基本走完了，但这里却充满魅力，这魅力的核心便是赶花街。
“赶”为当地方言，“参加”之意；“街”即集市、市场；核心是“花”，含了男女交往、男女之情的深意。他们说“赶街”就是去集市买卖商品，说“赶花街”就有了特定的含义，一年仅一次，主角是“卜冒、卜少”（傣语，卜冒为男孩子，卜少为女孩子）。
这是从远古时候传下来的风俗。
相传有一个花腰傣小男孩叫爱条，有一天爱条在一棵大树下捉到了一只青蛙。青蛙对他说：爱条啊，你放走我，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红河岸边有一块石头，石头上有一道门，从这道门进去，那里有个好世界，要什么，有什么。你要是找到一棵一头开了九朵蓝花的“爱的草”（意为“让少女喜欢的草”），把这棵草跟这块石头一碰，就可打开那个好世界的门。
这扇门就是花街的门，一代又一代的花腰傣男女从这扇门走过，才有了花腰傣的繁衍延续、生生不息。
在这个崇尚爱情的河谷里，“赶花街”是最重要的日子。花腰傣少男少女们对爱情的追求热烈大胆，小卜冒、小卜少到了思春年龄，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自己去找心上人，而一年一度的“赶花街”，就是他们寻找情人的节日。花腰傣少男少女相信一见钟情，每年总在花街上寻找冥冥中注定相守一生的人。
几乎每个来赶花街的小卜少都是盛装出场。赶花街对小卜少来说非比寻常，谁也不会掉以轻心。
一年一度的赶花街这一天，阿妈会早早起来，为女儿沐浴更衣、梳理好秀发，那套层层叠叠的珍贵服饰，要穿一个时辰，然后煮上糯米饭，用当地的一种野花的汁把饭染成红色或黄色，炸上几条阿爸从田里用小竹笼“下”（拿）来的干黄鳝，再煮几个腌鸭蛋，用竹编的小饭盒包好，放到女儿的小秧萝里，千叮咛万嘱咐，要在花街上好好表现，找回一个小女婿，然后站在土掌房屋顶上，目送女儿款款离去。
今天她可能要开始人生的第一次约会。
小卜少告别阿妈，约上一个村中的其他同伴，袅袅婷婷地来到花街。在花街上，小卜少们三个一伙，五个一群，结伴而行。她们从街头走到街尾，左来右往，脚步轻轻，环佩叮咚，目光含情，来回展示自己美丽的服饰，向男孩子示爱。要是哪个卜冒对她有心，就会以目传情，双方有了那个意思，就悄悄远离人群。于是，太阳西斜之后，“花街”附近的槟榔树下，芭蕉丛中，小溪边上，嬉笑调情的情侣到处可见。女孩如果看上了男孩，就会把带来的干黄鳝、腌鸭蛋、糯米饭亲手深情款款的喂到情郎口中，吃罢秧萝饭，男孩向情意绵绵的女孩回赠银手镯、银戒指、银耳环等信物，一段情缘就此产生。
花腰傣的花街哦！小伙子们像蜜蜂一样在突然怒放的花丛里乱撞！每当有一对青年男女消失在槟榔树林里时，就意味着红河谷里的土掌房将出现一个新的家庭。一个花腰傣小卜冒告诉我，他的父母也是在“花街”里认识的。
我匆匆回到花街，这里早已人山人海。汇入五彩缤纷的色彩中，身边擦肩而过的妇女服饰上细密的银器相互撞击发出悦耳的叮叮声。在快乐的人群中，令人不禁满心欢喜。
到处都是买卖物件、食品、土产的摊位，四处张望，找不到我想象的赶花街，我问身边的玉佳小妹：哪里有小卜少小卜冒相亲啊？哪里有吃秧箩饭啊？玉佳笑了，莫急撒，时辰没到嘛，再说，谁也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爱情秀撒。
其实赶花街最早的习俗是为了祭龙。后来慢慢变成一种集市，只是对于思春的小卜少小卜冒来说，花街才有了别样的意义。
这时的花街是个大集市。
市场上人很多，但绝没有鼎沸的意味，好像这里的人不习惯大声说话似的，或许是怕吵醒了大山的沉静吧。市场上摆放着许许多多的水果，最当时的是甘蔗，哪个摊位都是成捆成捆的。价格如意料中的便宜，在一个摊位，我看到一个小气的买主，已经很低的价格还要往下砍。卖甘蔗的傣族大妈一下子就害羞起来，她显然不知道如何去应对，只是无措地把买主挑乱的甘蔗重新归置。我看了心中不忍，连忙劝住买主的举动。傣族大妈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忙不迭把另一捆甘蔗往买主受臂里放。买主赶忙说多了多了，傣族大妈一边摆手说这是送你的，一边露出染得墨黑的牙憨笑。我一看，她另送的甘蔗却比买主买的还要多。她个子不高，傣裙已经很破旧了，竹斗笠戴在头上衬托出她是那样的削瘦。我一直没有看清楚她的样子，一来是因为斗笠太大，二来是盯着她看也不太礼貌。不知道卑微和谦恭别人能怎么理解，但她身上绝对不是最寻常的那一种。
就这么饶有兴致地逛。中午了，玉佳小妹提议：我们去“干”点“汤锅”吧。
嘎洒汤锅，这是花腰傣最特色的饮食。花街旁，汤锅食棚参差栉比，一家挨一家。三个石头支一口锅，摊位前是蔑编的桌子、凳子。把现宰的黄牛、山羊连杂碎带肉大块大块的煮在锅中，肉味飘香，你要吃哪种哪个部位的肉，捞出来现切，用小米辣、薄荷、味精等作料“打攒水”（把肉放到里面涮一下叫“打攒水”），肉鲜味美。玉佳问：要不要喝点酒，这酒是当地的“小锅酒”（当地人用日常煮饭的甑子少量烧制叫小锅酒），度数不高，像甜白酒的汤一样甜。玉佳说，你千万不要吃的太饱了，好吃的还在后面呢。
花腰傣认为：“世上绿色的就是菜，能动的就是肉”。在花腰傣的菜谱里：田中鱼螺，水中浮萍，叶上的虫，树上的花，草丛的芽，蚂蚁的蛋，土里的蛹，经过腌、煮、漂、炸的工艺制作都是美食，以酸、冷、生的吃法为主。
这时，劲松来催我们去曼丽寨子（现在叫大槟榔园）说那里很热闹。李敏（新
在攀枝花、槟榔树和芭蕉树的掩映下，几乎看不到寨子里的一座座土掌房。远远地看见一棵巨树，李敏说，大哥，你一定要照一张照片，这是龙树呢。花腰傣居住的地方都有火红的攀枝花，那是花腰傣的神树，叫龙树，专门用来祭龙的。
走进大槟榔园，就坠入了欢乐的海洋。熙来攘往的人群，几乎把寨子挤得水泄不通。路边到处都是卖糯米粑粑、竹筒饭、汤锅的人们。很多摊子上都挂着戴花镶珠的傣家秧箩、鸡棕帽和各式银饰，引得行人纷纷问津。最打眼的还是那些穿着花腰傣服装亮丽的小卜少们。她们背着小巧的秧箩，俏丽的身姿在人群中十分醒目。
在寨子里绕了一圈，迎面相逢的都是热情的笑脸，可惜无论是树下溪边都不见姑娘小伙相依相偎吃秧箩饭的身影。其实想想，玉佳说的也是，谁也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爱情秀。
在寨子中间的坝子里，翠绿的凤尾竹前，小卜少们在忙着盛装上台表演，小伙子站在竹林下敲锣打鼓，甘当配角。
花街给人的感觉真的是小卜少一统天下，完全是一场比美盛会。当她们舞蹈起来，鸡棕帽随着舞姿翩跹，艳丽的衣裙在曼妙的舞步中旋转着，流云一般让亚热带的大地陡然变得色彩瑰丽无比。
在一片槟榔林下，女孩头戴鸡枞帽、身穿露腰露腿、缀满银饰品的超短民族服饰，舞步翩翩，笑容灿灿，跳着“摆呀摆”（当地的一种舞蹈）。你看不清她们的脸，只能看到满身的银饰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丁当作响。与所有我们熟悉的傣族一样，她们的舞蹈犹如竹子那样柔软，强调手部的动作。
我发现几个只有六七岁的小姑娘也跟在狂欢的队伍里，表情认真地模仿，唱着情歌。犹如在学习一门很严肃的课程。现在，她们当然不可能理解歌词的内容，然而，每一个花腰傣几乎都是这样成长起来的，她们对于爱情的最初的启蒙，不是在所谓的书本里，而是在槟榔树林下的欢乐中完成的。
当青年男女在高大的槟榔树下狂欢时，那些年老的花腰傣老人却坐在不远处的槟榔树下，嚼着槟榔表情平静地注视着年轻人的爱情。岁月使他们成为了一群爱情的旁观者。
回到镇上。镇尽头的嘎洒江，江水荡荡漾漾向东漂去，平坦开阔的沙滩从水际伸出漫漫铺开，点缀着簇簇的灌木。江岸的边缘是江堤公路，蜿蜒着伸向大山深处。柳树隔不开这静谧，浓郁的树冠在风的吹佛下翻动扶摇。坐在石矶上，看着半山公路上无声的车来人往，心想这确是个静中取幽的好地方。江风徐徐吹来，里面夹杂着刚剪过的青草的气味和花的芳香，使人感到十分惬意。
天渐渐暗下去，橘红色的路灯下，棕榈树垂下的倒影把路面切割得斑驳陆离。嘎洒江转瞬成了一条长长的银带。街上依然挺热闹，月亮升起来了，天气的热度刚下去，人们的热度才刚刚开始。不知是不是因为汤锅和甘蔗吃多了，感觉整个小镇弥漫着甜骚的味道，好像空气都要变得粘稠起来，人行在其中似乎要多费些力气，活像一条周身都裹着甜面酱的鱼！
花街上人依然不少，但与白天稍不同的是，更多了身着盛装的小卜少和不紧不慢身背电筒跟在后面的小卜冒们。黄昏的街头，身边不时有花腰傣少女鱼一般游弋而过，一闪而过的小卜少，都系着带花边的短裙，灯笼似的裙子上还套着一条甚至几条更短一些的A字裙，裙子互相重叠出一条条美丽的弧线，青色短衫下面刚好露出别致的花腰带，走起来路来摇曳出万般风情。更妙的是，这些少女身上的短衫，下摆都缀着一串串“芝麻响铃”，在微风中发出清脆的声音，像是女孩子细碎而可爱的笑声。
他们三三两两都往花街的尽头去。李敏狡黠地笑，好戏这才要开场咧。我明白，那些花腰少男少女是要去吃秧箩饭咯。
我和李敏还有北京的小黄心照不宣地尾随着他们。借着月光和昏黄的路灯光，我们的镜头扫街一般瞄向槟榔树下、凤尾竹丛中。
大概是我们的动静太大，惊了那些可人们。他们并不恼，特别是那些小卜少，大大方方地从她们的爱情隐秘地走出，嚷嚷着要看我们拍的照片。
她们的手上都还拿着揭开盖的秧箩饭。
李敏怂恿我，你去跟她们吃秧箩饭嘛。
我一惊，我？怎么能和她们吃秧箩饭？据我浅知，“吃秧箩饭”在花腰傣地区有着特殊的含义，所以当小卜少请你吃秧箩饭的时候你可得仔细思量一下。由于地处亚热带，花腰傣女孩年龄大多偏小，从古时传下来的风俗，她们早婚很厉害，除非你真的是未婚，否则不要和女孩许愿，她们相当纯真，会追随你到天涯海角，到时候你不娶都不行了。
李敏看出我既胆怯又蠢蠢欲动，于是，既是解释又是鼓励地说：你是客人，又不是她们的情人，她们愿意请你吃秧箩饭，并非要与你谈情说爱，而是表示对远方客人的尊敬，当然她们只邀请先生们。你既然已经惊动了人家的好事，既然人家的情郎都不介意，你又何必扭捏呢，去领略一下花腰傣的风俗和姑娘的盛情吧，只和她们谈谈风土人情就行了，大部分女孩都愿意喂你秧萝饭的。
我真的心动了。“姑娘们真的愿请我吃秧箩饭？”
围在旁边的姑娘们银铃晃动般的笑了，“我们想请你嘞！”
我也笑了，故意说：“我要选一个最漂亮的姑娘。”
一个姓刀，有着极其苗条身段的美丽姑娘立即说：“我漂亮嘞！”
我大笑，“好，我跟你走！”
她轻盈地走在我前边，越过小溪、进入凤尾竹丛中，选了一块清静的地方，让我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然后又去水边洗手，这才转回来，从精美的小秧箩里拿出了用芭蕉叶包着的紫糯米饭、油炸干黄鳝、咸鸭蛋、腊肉。
“好丰盛啊！”我说。
她笑了，脸上的小酒窝也漾了出来。我赶紧用相机拍下这美丽的一瞬。
她不让我动手，而是把糯米饭轻轻捏成小团，一点点喂进我嘴里，然后是黄鳝、腊肉，只是那两枚咸鸭蛋要我先在树杆上敲破壳，再由她继续喂我，一边喂一边问：“好吃么？”但不等我回答，又喂了过来。
劳动的人容易出汗，对盐的需求多，这鸭蛋也就特别咸，平日在家里，我半个咸鸭蛋也吃不完，如今却被她连续喂了两个。她这样热情温柔，我怎能拒绝。
好不容易吞完了这顿丰盛的野餐，我向她表示感谢，她脸上美丽的酒窝又漾了出来，“我还怕你吃不惯呢！” “你那么老远来，还是多吃点我们的东西吧！”我点头。“你明天就要走么？”我又点头。“怎么不多住几天，看看我们这地方，这里好嘞！” 我这才插上嘴“是很好，我会再来的”。“真的？”“当然。”“现在交通很发达，飞机加汽车，到新平也就5、6个小时，来去很方便。”
她脸上的酒窝又漾了出来。
天完全黑了，但镇上的花街此时更热闹了。嘎洒江滩上，篝火点燃了，那些已经找到心上人和没有找到的，都聚拢了来。一大帮少男少女，围着熊熊燃烧的篝火，尽情歌唱，欢呼今年的花街节，期盼来年再相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