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在大昭寺遇见的绛云,如果你看到这帖子,请跟我联系。请大家帮着转发
生如夏花 寂寞是什么?觉迟说过,寂寞是你的所有作为掉进一个无声的世界,任你哭,任你笑,这个世界没有一点点回音。其实这还不是最大的寂寞,最大的寂寞是你曾经听到过这个世界的美妙回音。 黄昏大昭寺,转经的人络绎不绝。 随着转经的人潮顺时流转的我。 转动黄铜的转经筒,转经筒发出沉闷的声音。 转经,为信仰?为招魂?又是为谁祈祷?又是为谁磕下长头? 虔诚。肃穆。喃喃自语。 唵嘛呢叭咪吽。 夕阳将转经人的身影拉至细长。细长的身影交错,晃动,一律的灰黑色。 磕长头者站立,匍匐,五体投地在油亮的青石板上,双手在脑后合拾。 那些磕长头者皆是我的化身。 每次磕长头,都延长五体投地的时间。手向前伸得很长,额头贴紧青石板。那种感觉很踏实很放松。没来西藏前的平时,如果太累,就喜欢五体投地地趴在床上,随着呼吸将身体一层层放空。 独坐大昭寺石阶。石阶光滑,白天阳光炽烤后的那些暖一点点烘上来,形成了一股真气,从上至下,暖过肚子,暖到心里,头上有了一种晕乎乎的感觉。 “你磕长头的姿势很好看。” 侧身,一位围着淡紫色披肩的长发少女在微笑,刘海汗涔涔的。 “谢谢。” 这是在我前面刚磕完长头的少女,可能累了,坐在石阶上休息。每次来都能遇到她,从没打过招呼。 “你天天来。” “你也是。” 长时间的沉默。我看着我的那些化身出神。 一位胖胖的藏族老妇磕完头,擦擦汗,坐在了我的身边。 我微笑着合掌。老妇微笑着点头喝水。 “我教你念六字大明咒。”老妇把水壶往地上一放。 “唵。” “唵。” “嘛。” “嘛。” “呢。” “呢。” “叭。” “叭。” “咪。” “咪。” “吽。” “吽。” 老妇人教一句,我学一句。一句一句教完后,又连起来教了一遍。 “唵嘛呢叭咪吽。”
“唵嘛呢叭咪吽。” 长发少女也在一句一句地学,但听不到她的声音。 “心乱时可以念。”老妇人微笑着拍了拍我的后背,站起身摇着转经筒走了。以后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你念诵经文的声音很好听。” “嗯。谢谢。”她的夸赞让我的思绪瞬间飞远。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思绪又被拽回。少女像是在自说自话,因为她根本没看我。 “为什么要说给我听?” “直觉。” “不愿意听。”此时,我没有任何兴趣听任何人说话。 少女抬起头,眼睛盯看着我,牙咬着下唇。她脸上的皮肤白净细腻,画着淡淡的眼线,眼神迷离。不丑,也算不上太漂亮。 “我不是什么好人,我也不是喜欢听故事的人,你说给我有什么用?我连自己都安慰不了,哪有能力安慰你。”这是实话。 “这是我第二次骑单车到拉萨……”少女没有理会我的拒绝自顾自地说起她的故事。 她来自南京,开学后读大三。名字就叫绛云吧,这是她的网名。据她说骑单车进拉萨纯属偶然或者是一时的冲动。从买车到出发,仅一个月的时间。 “为什么要来西藏。” “不为什么,就是想来。” “你一定有来的原因。” “那你为什么来?” “……” 就是那种突然而来的冲动让她昼夜不安地想上路。没有跟我说具体的原因,但对于那些如我一般骑车进藏者,我大概能猜出理由。绛云没有跟家人说,去年暑假不声不响的一人从丽江开始了她的单车骑行拉萨之旅。 路上的艰辛超出了她的想像。 “后悔来吗?” “你后悔来吗?”她咬着下嘴唇微笑着反问我。 我笑笑没有回答她。 才到书松就感冒带发烧的下不了床。大把大把地吃着退烧药,也幸亏客栈老板娘,把热饭直接给她端到床前。第二天来了一队骑友,竟然是她学校自行车协会的。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领队除了把她大骂一顿说她冒失以外,问哪位愿意留下来照顾她。 “他说冲我这份敢来的冲动也愿意留下来,帮我实现骑车到拉萨的梦想。” “于是你们之间就有故事了。你喜欢上他了,他喜欢上你了。然后你们又分手了。老套的故事!”我不愿意听这些故事,所以不打算去配合她的表情。也就看在她是个准美女身材还不错的份上才坐在这里听。 在书松又过了两天她的感冒才无大碍。她对他的照顾并没有感激,因为她不需要这种生活上的照顾。只觉得抱歉,耽误了他的行程,所以绛云建议搭车去跟前面的队伍会合。他不愿意搭车,说这是他此行的原则。 “后来他才跟我说,其实他是想跟我多一些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她接着说,“不是我的故意迟钝,是真的迟钝。我没有想到会是他。” 早就听说过318国道上的浪漫故事很多,没想到身边坐着的这位就有。但她的故事好像不是个喜剧,因为她的脸在叙述的过程一直很阴郁,即使说到一些开心的事,也是浅浅的笑容一闪随即又蒙上一层淡淡的哀愁。看她这样,我不禁收起了刚开始的漫不经心,静静地听她诉说。 人有时非常需要倾诉对象,选择沉默是想要留给能听懂的人听。绛云平时在同学之间话就不多,有人说她很有心计,有人说她很单纯。其实她就是内心孤寂,孤寂到墙上的污渍能直愣愣地看上半天,看到泪流满面还会笑着跟同学说是沙子迷了眼。没人能看到她的孤独,即使她的那些偶尔的追求者----几乎没有男生追她,因为她的性格不是太讨男生喜欢。她很烦闷,倒不是因为外界的这些评价,“嘤其鸣矣,求其友声”,她求而不得。后来偶然看了场有关西藏的摄影展,西藏天空那种圣洁的蓝,蓝天下那些飘动的五彩风马以及黄昏里的尼玛堆让她产生了一种非常强烈的皈依感。 她说,第一次看到那些大幅的画面就有一种头皮发乍灵魂出窍的感觉。我说我理解这种感觉。 “孤独,所以想进藏。” “是。孤独其实是我进藏的第一冲动。” 孤独,这也是我问到的骑友进藏最多的理由之一。孤独而来,结果进藏后发现自己越发的孤独。其实这一路下来我体会到孤独并非坏事,人生的许多思考正是在孤独中深入。 至于单车进藏,是因为那位拍摄者也是单车。她说她喜欢那种单人单骑行走雪域高原的苍凉与孤独。 本想独自享受孤独,现在身边突然多了个伴,从开始的不适应与抱歉到后来的一次深度交流,让她陡然之间觉得他是如此熟悉。 “我问他,‘你是谁?’ 他说,‘你的... ...,朋友。’ ‘我没有朋友。’ ‘现在有了。’” 如同一枚晶莹的石子投进翠绿的心湖。 “是不是环境特别容易影响人,或者我是个特别容易受环境影响的人?那晚在梅里雪山那样的星空下,我的心因共鸣而流泪。” “也是也不是。你是个特别容易受某些特殊环境影响的人,但有时那样的环境和相遇纯属偶然和虚幻,就看你有没有坚持以及坚持后会发展出什么。”我回答说。 她有点愕然,抬起头看了看我,随即轻轻点了点头,眼睑又垂了下去。 “那天晚上的星空是一场大雨后的晴天,特别璀璨。”她抬头看了看大昭寺的天空,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阳光在变淡,云层在加厚。 “他的那些话就像是我要说的一样。他好像知道我的思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他。”绛云的这种感觉我理解。 “你是谁?” “你的朋友。” “我没有朋友。” “现在有了。” “……” “这是我们第一次深度聊天后他说过的话。” “那天晚上,我们两个人的目光如同两块玻璃,不敢碰在一起,一碰就会碎成一地。” “这一路有了他的陪伴,过的非常轻松愉快,我看到了所有要看到的。激动流泪时,有一个跟你一样激动流泪的人,会是种什么感觉。你一定能体会到,否则我不会找你倾诉。” 我微笑,没作声。 “有时身边越是有这样的陪伴越是幸福和担心吧。” “是。愿意长相守又害怕永失去,所以我日夜念着他,生怕他突然有一天不在我身边。为了这份相遇与坚固,我们相约一年来一次西藏。单车。我们还相约去珠峰,去神湖。但是,这才第一年,他就爽约了。” 我在想着他爽约的原因。 “他去了。”绛云咬着下嘴唇,极力不想让眼泪流下来,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从紧闭的双眼中流出来。 回到学校后,绛云一直沉浸在心有所属的快乐中,他们一起整理着西藏之行的照片和日志。然而好景不长,她的男友在此后的一次登山中不幸遇难。我没有想到她说的走是这种生离死别的走。其实只要是走了,是否生离死别已经并不重要。 “他最喜欢朴树的《生如夏花》,前一天晚上他还给我唱过这首歌。没想到这首歌竟成了谶语。” 有情人难成眷属,呼吸之间已成隔世。这一阴一阳,道路不同,会见已是遥遥无期。 “我还记得那天黄昏在大昭寺他对我说的话。我问他,‘你是谁?’ ‘你爱的人。’ ‘我没有。’ ‘现在有了。’” “他紧握我的手,手心全是汗。” 绛云止住泪,双手紧紧攥着,眼睛盯着“大昭寺”那三个字,嘴角吐露出一丝甜蜜的微笑,这微笑又是那样苦涩。 “那些我们一路亲手垒起的尼玛堆,那些我们写了一路的对方的名字,这次经过时还在那里,只是这次是我一个人来了。” 我不作声,任她的眼泪默默而又恣意地流。痛苦而又痛快。 寂寞是什么?觉迟说过,寂寞是你的所有作为掉进一个无声的世界,任你哭,任你笑,这个世界没有一点点回音。其实这还不是最大的寂寞,最大的寂寞是你曾经听到过这个世界的美妙回音。 这就是那个美丽而又遗憾的世界,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八苦交集。有人苦于病魔的折磨,有人在怨憎会上体会很深,而在绛云那是爱的永远别离,那种生死将他们分割开来的求不得,如寒冰彻骨般深刻。 我无法安慰她,她其实也不需要别人安慰,这时候有个人能听她诉说就足够了。因为有了这个缘分,由我在黄昏的大昭寺听她讲自己的事。听完以后,她走她的,我走我的。我听到一个故事,她得到一种宣泄,如此而已。 “谢谢你听我说这个不好玩的故事。” “试着再去爱一个吧。” “你觉得还可能吗?” “也许吧。” “生活中的他人与生命中的爱人不一样。生命之花只开一季。” “其实如夏花般开过一次也好。生命的一次怒放,即使没有了欣赏者,总比没有过欣赏者要幸福吧。”我的口气很不确定。 “但那种回味会在每个深夜像小虫子一样爬到心头疯狂咬啮。”绛云定定地看着我。“最好不相见,便可不相思。最好不相爱,便可不相弃。最好不相许,便可不相续。为什么要让我此生遇到他?上天既然让我遇到,为什么给我时间时又那么吝啬,我还没来得及好好爱他。” “也许越到后来你所爱的越是个幻影,你爱的已经不是他而是爱情本身了”,我劝慰着她,“如果相信生命有轮回,你们来世还会再见。” “也许吧。但此生没有了。” 夜已深沉,青石板上早就生起了凉意。绛云如同一张玄色的剪影,怔怔地映刻在沉静的大昭寺。 (从大昭寺听来的故事。征得骑友绛云同意,书之以祭慰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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