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西游记》
今天是我们此行最重要的一天,计划沿弱水徒步居延古道。说居延古道大家会很陌生,但一说额济纳,肯定有很多人知道,那里的胡杨林很美,也是国庆期间的热门旅游地,居延其实就是古代的额济纳。
古道沿着黑河(古称弱水)从张掖向北,穿巴丹吉林沙漠,过酒泉航天中心,一直到现在的额济纳旗,汇入居延海。自从霍去病西征攻打匈奴开辟居延郡,这条路就成了一条兵家必争的军事要道。
据我所知,之前徒步过这条古道的游客,除了张掖作家柯英,就是唐代诗人王维了,他还在那次旅行中写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千古名句。能忝列第三,我们很荣幸!宋元明清的先贤们要是有意见,可以给我打电话,托梦的不要。
依柯英的指点,我们早早起床,用过早餐就直奔汽车站,赶8:30高台发天城村的班车,一天只有一班,不能错过。
汽车出城后,沿黑河向北疾驰,窗外景象跟老家河南没什么区别,平坦的庄稼地里长满玉米、棉花。一个小时以后,景象就完全不同了,向东能看到高大的沙丘,向西则是一望无际的茫茫戈壁。
车越往前走,属于生命的空间越是不断被沙漠挤压,绿洲越来越窄,终于,等车过了万丰村,就完全是荒漠、土屋、芨芨草的天下了,只有电线杆,似乎在提醒我们,没有穿越到古代。
10点半,车到天城村,一下车,我们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幢五层高的居民楼!芙蓉进去借卫生间,跑着回来报告说,里面还有冲水马桶!在沙漠戈壁矮屋土墙中突然有这么一幢楼,太有冲击力了。这哪是新农村建设成果,分明是艺术装置嘛。
来不及感叹,我们就要面临第一个难题。朋友电话里说,近日黑河涨水,如果我们还按原计划沿河边走的话,可能中间会因水漫峡谷而走不通。他建议我们绕道走,但这需要穿越沙漠,有迷路的可能。麻烦大了!
在大楼跟前问老乡,对我俩的举动,他们表示出了十分的好奇,纷纷围了上来。说起这条路,有人表示“鸭梨不大”,以前经常有人走,只要我们跟着脚印一整天也就能走出;也有人立即反对,像我们两个外地游客,背这么大包一天肯定不够,要是走夜路迷了道就死定了。
最后,他们的“争吵”有了结果:推荐一个姓闫的小伙子用摩托车送我们去石门,再步行带我们穿沙漠,等我们到了,他再回到石门取摩托车回来。“摩托车不会丢吧?”我不无担心地问。“没事,三天后再取,都好端端地。”一老乡说。
然后闫师傅就开始忙活了,开着摩托车一会儿向东奔,一会儿向西跑,不知道在干什么。终于,他在我们面前停下来,手里拎一个蛇皮袋,我接过打开一看,是五花八门的全套修车工具。
装包,上车,排量125CC的摩托车,一个人开还行,但要载三个人和两个大背包,确实为难它了。等我挤上车,司机就只能坐油箱上开了。车发动,我才想起问车钱,怯怯问一句,得知是150元。比我想象的要少,只能默想以后介绍有钱人再去,多给他一些。
出村就进入一条干涸的河谷,乱石很多,摩托车上窜下跳,人坐上面抖得话都说不出来。两边不时出现的大大小小的烽火台,证明我们走的正是一条古道。
车在干河滩上跑了15分钟,路面就开始变成沙地,车走起来左摇右摆,不时陷入沙窝,好几次几乎要摔倒。我们两个赶紧下了车,让司机一个人载着行李在前面走,我们在后面跟。
河谷走完,就进入山沟,“路”从几十米宽,到最后变成只容一辆马车通过。不一会儿,闫师傅停在前面,回头向我们喊:“石门到了!”我们加快脚步,走近前去,看到峡谷一面石壁上赫然写着“石门”二字,古朴苍劲,另一面写着“煅石开路”石刻,落款都是王世琳,时间是道光八年。
顺着石刻边上的峭壁,爬上山头,极目远望,东西方远处各有一座烽火台,距离当有50公里以上。也多亏了这里空气干燥和没有污染,这要是放现在的北京,敌人都攻下二环了,指挥部肯定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山上远看是不毛之地,但走近去就能看到一簇一簇的沙漠植物,有时候也能找到沙葱,拔一根尝尝,味道跟韭菜差不多。
看完景色下山,直奔下一个目标——西边的烽火台。闫师傅并没有把车扔在石门,因为还勉强可以骑,路稍微好一些的时候,甚至还可以再带一个人。我们交替着坐摩托车,不过,总要有一个人在路上走,算下来也没快多少。
很快到了烽火台下,这才发现根本没有路可走。闫师傅前进开道,爬到半山腰又退了回来,再绕路依然不好走,但他还是蹭蹭几下就到了山顶,剩下我们两个脚手并用总也跟不上。越近顶部,山越陡峭,石头也更加松软,我在前面爬,稍微用力就往下掉石头,赶紧让芙蓉慢下来,不能离得太近。
终于,离山顶还有几十米的时候,我们到了第一处休息点,是个石窝,刚好能容下两个人蹲在里面。石壁上有明显人工开凿的痕迹。坐下休息,向远处望去,东西向极远处各有一处烽火台,向北就是无尽的沙漠,山底下是蜿蜒的古道尽收眼底。这里应该就是守边士兵执勤时避风的地方,眼前景景象也正是古诗中的“孤城依大碛,海气迎边空”。
遥想当年,无数青春少年离别中原故土,千里迢迢来此守边,眼前不再是水村山郭、桃红柳绿,而是茫茫黄沙,春夏秋冬景象相似,只有山头芨芨草的一枯一荣,告诉着他们岁月的变迁。“从来幽并客,皆共沙尘老。”这是怎么样一种煎熬。难怪唐代王昌龄在诗中写道:“早知行路难,悔不理章句。”后悔自己年少无知,学班超投笔从戎。其实,即使班超自己,在饱尝守边艰辛后,晚年也涕泪俱下地上书皇帝,希望退休后能重回中原,“但愿生入玉门关”。
烽火台完全由石头砌成,高约6米,四四方方,边长约10米。转一圈,在西北角发现一个界碑,南面写的是甘肃,北面写的是内蒙。周围还有几个小的迷你版。在烽火台边,我捡到了一个陶片,或许就就是哪个守边士兵不小心打破的水罐。
在山头上往下看,还是没有好走的下山路。烽火台修的倒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却难为了执勤的士兵,上上下下、送吃送喝都不容易。我们挑了一条相对平缓的路,但走起来还是十分的艰险。
下了山,人也饿了,开始吃饭。包里除了常见包装食品,还有昨天买的“土方便面”——一种用面粉做的面皮,晒干了跟挂面一样,吃的时候,用开水一冲,放点牛肉、沙葱,就是一碗兰州拉面。从烽火台下来,我严重怀疑这就是古代守边将士的发明。
饭吃完,也不早了,赶紧赶路。从这里开始,正式进入巴丹吉林沙漠腹地,古道也被流沙完全掩埋。闫师傅给我们指个路标,就跨上摩托车跑在前面,其实,也不能说跑,我几次看见他在摔倒之后,又不得不下来推车走。
我们两人跟在后面,开始还能远远听见摩托车的声音,不一会儿,连这点声音都没有了。大地寂寂,瀚海无声,整个世界就剩下两个人,包得都像塔利班分子。
终于,在指完最后一个地标——白沙丘之后,闫师傅告诉我们,黑河到了。再次看到黑河,感到无比的亲切。穿过峡谷的黑水河也明显宽了,流速也慢了许多,这就是真正的三千弱水了。戈壁滩比沙漠硬实,摩托车可以多载一个人。闫师傅把芙蓉送到大墩门,回来再接我时爆胎了,好在人家是在郑州学过修车的,也准备了备胎,不到五分钟就搞定。
走到大墩门水坝,接上芙蓉,我们继续往北走,剩下的路是可以跑车的沙石路,虽然坐上去仍然是生不如死,但看着迅速下沉的夕阳,我还是希望车能再跑快点。要给向导留下返程的时间,不然,摸黑过沙漠,即使路熟也很危险。
下午六点,终于看到了公路,我们也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双树子。 2004年我下乡做调查时它就是这个样子,现在除了多一些棉花田,没有太大变化。很容易找到蔡书记家,他也没什么变化,拿起照片一对,发现只有我比以前胖了。
赶上摘棉花的农忙季节,晚饭没让人家准备什么菜,几个人拿苹果梨当下酒菜,也喝得不亦乐乎。聊起村里的问题,他们共同的担忧就是老龄化,年轻人突然变少了,今年摘棉花根本招不到人,“现在还勉强有四五十岁的妇女,十年后可怎么办呢?”蔡书记一脸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