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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洛阳伽蓝记

2016-1-18 00:00| 查看: 575| | 去自行车论坛逛逛

这是2009年8月的游记,早就写好,拖到现在才挂上来,删掉不少,省的招不痛快。

 

 

除夕的鞭炮烟花一年比一年放得颠狂,初一一早,发现我的黑车变成香槟色,还点缀了几片炮仗皮。因为要出门拜年,须得把车洗干净。洗车房居然说不洗,也没多想,拿起地上的水枪,老娘自己动手,可怪的是洗车小弟个个作壁上观,想是因为我没给红包?

开车扬长而去不到50米,脑袋一下开了窍,大年初一洗车,岂不是把一年的好运全洗完了?!后悔不已。

 

理所当然的,好运气就此离我而去。开年之后的两个小项目,天非时、地不利、所托非人,质量乏善可陈,拖了足六个月,总算差不多可以交差了。

早想着蠢蠢欲动,聚了一伙人打算着8月份去新疆,结果乌鲁木齐7•5惊魂吓破了我们的胆,民族仇恨是最不理性的深仇大恨,没有必要赶这时候去撞枪口。

手边有一本河南旅游手册,是去年上漯河监工时候买的。看书上介绍哪里都精彩,连要什么没什么的漯河都是,于是仨人成伙,决定去洛阳逛逛。

《洛阳伽蓝记》是我这个专业的必读课外书,象《园冶》、《营造法式》、梁思成《中国古代建筑史》以及陈从周的一大堆罗嗦梦话一样,主要是记载作为北魏首都时候洛阳的园林建筑之华美、风物之多样、人民之安居乐业。总之我早就忘怀得一干二净,远不如王维的辋川诗集让人印象深刻。如果我傻到照着这本书来缅怀旧京繁华的话,这四十年简直就白活了;其实,倒不如说怀着一丝幸灾乐祸去证实我们民族每到改朝换代,是如何去连根铲除前朝从物质到意识的影响的——除隋唐以外,隋唐根本就是一家,只是换作舅舅家坐庄而已。

在网上收集路书、游记和景点介绍,幻想旅程的完美丰富,堪称整个过程中最为精彩的部分,期待骨头比起尝到之后滋味不过尔尔的落差,心情的愉悦程度完全不同。即便最后旅途几乎称得上完美,那也只能是锦上添花。

太罗嗦,言归正传。

秉承我一贯的风格,乘火车上路。动车确实是个好东西,还算舒适,骨头在鼻子前半寸持续诱惑的时间,短到还不会厌烦,长到说不定能从容发生一段艳遇——虽然几率低到不行。早上七点一刻的火车,到郑州两点出头,再赶赴洛阳时间将将好。郑州的朋友帮忙借了辆小车,怕外地人迷路还体贴地给带到郑洛高速入口。那位老弟在前面空调效果奇差的北斗星里挥汗如雨地带路,以前在我手底下讨生活时,没少对他吹胡子瞪眼,现在如此宽宏大量,到底是男人。

郑洛高速是连霍高速的一部分,连霍即东面的连云港到最西端的霍尔果斯。我这血里有风的人实在是禁不起这些地名的诱惑,况且这高速上上下下、临河(黄河呢)钻洞、贴着崖壁绕来绕去,我们的别克车又冷气十足,好一幅行乐图!虽然只有两车道,多半还是大货车,一直到洛阳,也没有哪怕是一丁点的车祸痕迹。在四车道的沪宁或沪杭高速,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想必是两边的景色太单调,开久了脑袋或多或少会发癫,忍不住要撞车来找点刺激吧。

很平淡地进了洛阳这个十三朝古都,没有景色,没有遗迹,只有灰扑扑的杨树和惨不忍睹的310国道,颠得别克车痛苦呻吟。我订了如家快捷酒店,等我们的车挤进停车场里垃圾箱边唯一一个车位,已经六点半了,不过太阳还是意犹未尽地挂在天上,这里比上海要晚半小时天黑。

匆匆视察一下房间后,就出去寻晚餐了。此地的出租车基本上是福康1.4和东风悦达起亚,长老了的豌豆颜色,起步费5块2公里,每公里一块五。我的一大不良嗜好就是,不管走到哪里,喜好把当地的物价水平拿来同上海比,结果发现自己是富翁,然后不太节制地花钱,直到惊觉濒临破产边缘。

花了十一块钱,富康出租车把我们带到老城区的小吃街,空气里全是美味,地上满是油腻,每辆小推车后放了四五六张小矮桌,推车是厨房,人行道充作餐厅。溜达了一圈发现,生意最好的是臭豆腐摊子,臭豆腐堪称国吃了,从南到北,由东及西,遍地都是。我们吃的是炭烤鲶鱼,抹了辣椒粉和孜然——还有糖,很香,口味很奇怪,北方菜不好这一口啊。不会是因为听出我们的南方口音,特地照顾我们的吧。一条大鲶鱼,一碗胡辣汤似的玩意儿,一扎冰啤酒,十几块臭豆腐,统共37块,心满意足打发掉一餐,走回旅馆的途中,又消灭掉一瓶浓而稠的本地酸奶,买了几个本地产的水晶梨,回去当宵夜。

第二天一早出发去离城40公里的小浪底。黄河小浪底水利工程十分有名,但是——在中国,这个“但是”实在太多了——看起来倒像是个烂尾工程。它原本应该是拦截黄河泥沙同时汛期调节下游水位的,可是花了无数个亿、造了十来年、移民了十几万,就为了一年只用20天,何况从我这个门外汉的眼光看,几乎没有作用,黄河下游仍旧河床见底;坝前呢,一天到晚要清淤,否则要不了多久,水直接就从坝顶过了。之前我一直想当然地以为过黄河大桥是件令人激动的事,古时候军队每次过黄河打仗,都被肾上腺素分泌过多的史官心潮澎湃地记录下来,河南这一段尤其多,从商代开始直到抗战。这天,为了看遍小浪底,不知不觉的从黄河上过了好几次,还差一点就到了山西。这些地图上标作“黄河大桥”的东西,几乎算不上建筑,只能称之为构筑物。从桥上,江心洲草丛里的蛤蟆能看得一清二楚;从岸上,桥底快贴着水面了,好在黄河上行不得船,顶多能骑脚踏车而已,桥不用气派高耸。

对我们而言,小浪底工程绝非一无是处,因为在坝前,泥沙都沉底了,水居然呈现出绿色,此地的黄河鲤鱼就此告别土腥气,变成上等佳肴。中午,我们在景区外路边餐馆,点了干烧黄河鲤鱼、白煮黄河虾、小葱炒土鸡蛋,以及本地产的啤酒——洛阳宫,统共154元。鲤鱼鲜嫩堪称美味,绝不输鳜鱼鲈鱼之流;虾差强人意,煮得过头,没放葱姜;土鸡蛋里的葱须去掉90%的量。当然,够好的啦,尤其是水泊梁山好汉们推崇备至的黄河鲤鱼。我们这一小伙人有个共识,三餐是最重要的,其余的时间奔波在寻找美味的途中,顺便,餐一把周围景色。

在餐馆老板的指点下,我们又上路了。按照指示,先到孟津(如雷贯耳、热血沸腾的地名啊),再走310国道,很快就到白马寺,不用经洛阳绕了。过了孟津县城,习惯性迷路让我们穿行在无数条小巷子里,经过几次问讯并反复验证,终于回到310国道。正常情况下,在此地问路,如果不经反复确认而贸然听从,极有可能跑到焦作,三门峡,甚至山西陕西,反正不会是原先要去的地方。最登峰造极的是,在一个剪刀路口,敲开路边一个交警巡逻活动房的门,搅了警察同志的午休,在他的指引下,我们重新开回了洛阳,全然不知白马寺在我们背后渐行渐远。我宁愿相信警察同志是睡糊涂了。

白马寺是佛教传入中国后第一座国营寺院,寺内僧人也称自己的寺院为释源祖庭。惭愧,我对白马寺的正途信息不甚了了,只晓得武则天为掩人耳目,把面首薛怀义空降为白马寺住持,但是街头巷尾还是知道了。也怪薛怀义太招摇,以为武则天那里是铁饭碗和丹书铁券,更幻想一夫一妻制,吃飞醋一把火烧了他主子的明堂,最终惹翻了主子,不明不白被打死了。武则天实在是给世世代代的女人出了口恶气。

白马寺原先是安顿印度来的高僧的,佛经用白马驮来,故名白马寺。我对寺庙的建制不了解,倒是对两侧耳房的陈列有兴趣。洛阳附近出土的石棺、碑刻、石相生全部于此集中保管,北魏、隋唐、宋金直至清末,洋洋大观,这才有些十三朝古都的气象。

我在寺里买了几个开光祈福的平安符,虽说是方丈主持的开光仪式,但是站柜台的和尚,德行实在够呛。他不明白自己只是普通僧人,不是菩萨的转世肉身,其倨傲程度足可媲美白马寺的年代久远。我不知道他自觉有什么德行支持得待人如此简慢,年纪轻轻不象年高德昭,眼神混沌不象有大智慧,菩萨的尘世间发言人怎么看也轮不到他。宗教世俗化产业化之后,造就的就是这么一群人。现在很多僧人都上网,看什么呢?研究佛法吗?天下大事、娱乐八卦?我不是在诋毁宗教,实在是瞧不上这些包装过度的俗人。历朝历代那么多真正的高僧,到现在,他们的事迹连同他们的德行全部灰飞烟灭,剩下这么一票人招摇撞骗。当然,什么时代造就什么风气,天下大同。

上午出城,发现310国道边有个露天烧烤集市,岂能错过。晚上六点才过,我们闻着味道就去了。刚点完菜,人声即开始鼎沸。我们点了涮锅、烤羊排、羊肉串、牛百叶、几样挨涮的蔬菜,2扎洛阳宫生啤,46块。我从来不碰羊肉,这个宣言在此地脆弱得不堪一击,此地羊肉最大的特点是不象羊肉,极少膻气,残存的膻气在大量孜然和炭火的掩护下潜伏得很好。这象极了大学里专业课老师的名言:真花看着要像假花,假花要可以乱真。那两个大胃王吃得热气腾腾,我则在油腻、辣椒的双重打击下失去了胃动力,几乎是爱慕地注视他们活力四射的动作。周围的当地人很多光起了膀子,露出在久远的过去已然隆起的巍峨的肚腩,比起南方人,他们更少拘束。北方人一向以自我为中心,绝少顾及他人,他们谓之真实洒脱。这本来无可厚非,只是不该据此贬低与他们风格不同的南方人。我们这几个上海人,坐在国道边吃烧烤,用油腻的杯子喝啤酒,在一个大锅子里洗筷子,回去在公共场合还敢这样恣意吗?应该不会。这两天,顿顿喝酒,还——唉——酒后驾车,自律的意识降到最低。可见,太率性少约束绝对不是好事。说明一点,我们并非酒徒,实在是因为本地的软饮料均由香精、糖精、色素组成,大同小异;况且民族食品工业保护得好,只有非常可乐,碳酸饮料巨头在此地铩羽而归,迫不得已,只好顿顿把啤酒当饮料喝了。

以上是我时过境迁坐在电脑前的理性回忆,当时,只是浑浑噩噩地坐着,低声下气同我的胃商量不要当街呕吐,还好它通情达理,直到我抱着旅馆房间马桶不放时才热情奔放起来,将羊排、肉串、牛肚、蔬菜,以完整的状态展示出来,以安抚另外一些器官因为享受不到美味而产生的愤怒情绪。

即使再花上多几倍的时间看洛阳地图,也看不出有多少吸引人的地方——或者客观些,能吸引我的地方。老城区尚残留一些老城墙,天知道是哪朝哪代的,民国时候也不一定。城南有大片绿地谓隋唐宫殿遗址区,还好此类的当我已经上得足够多,能免疫了,傻里傻气跑去看那些小树苗和几条浅壕沟,连清朝时候的圆明园、南京明故宫遗址都是些煞有介事的赝品,更别提一千三四百年前的唐代遗迹,何况,我还要买那贵得没天理的门票。白马寺的门票五十,小浪底白象工程五十,还不包括一脸奸邪相的当地人强收的停车费。每次我们都乖乖付清,相信如果拒付的话,当即就会倾情出演逃亡障碍越野公路片。

风华绝代的洛阳早已蒙尘,她甚至连个凋零的大户都算不上,出门勉强抹一把脸、抿抿鬓角的情绪也没有了,没财力没精力去讲究。那可是曾经出过王恺、石崇和金谷园的地方,真是悲哀,《洛阳伽蓝记》倒更像是悼词,跟阿Q老哥的祖宗宣讲论异曲同工,只是更讲究些词藻。

洛阳的最后一天,往南先去了关林,据说是埋葬关羽首级的地方。民间造神运动成功地将这个红脸的阴险之徒贡奉为神——财神,关林顺理成章地腾达起来。关林跟普通的寺庙没甚差别,多了个汉寿亭侯的石碑和直径足有三十多米的坟冢。就一个脑袋要占如此多的面积,既不环保也太奢侈。《三国演义》真是害人不浅,将历史装修得面目全非不说,还煽动老百姓是非不分,善恶不明。关羽志大才疏,曹操放过了他,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难道指望人家每次都放他一马不成?焉知他一副誓死效忠他老大的模样,不是想自抬身价,巴望在好汉如林的曹操手底下讨得更大的便宜?最后戏过了,没戏了。

关林出来一直往南几公里,就到了三大石窟之一的龙门。据传那个著名的大耳朵佛像卢舍那是按武则天的模样刻的,女人做到这个份儿上,堪称旷世楷模。龙门和云岗一样,是北魏一票信佛的皇帝下令开凿的,孝文帝从大同迁都洛阳后,把凿山刻佛像的业余爱好也带来了,随后的隋唐继续发扬光大,伊河两边的山被开凿得有如蜂窝,每个蜂窝里都有一个或数百个佛像不等,面貌动作各个不同,栩栩如生。有一个洞窟颇有趣,据导游讲,是按武则天要求开凿的,未及竣工,女皇帝就驾崩了,她那等了很久满腹怨恨的窝囊废儿子爬上御座后下令停工,结果那半成品模样流传至今。无产阶级掌权之后,第一代伟大领袖大手一挥,无数红色蚂蚁将祖宗流传下来的宝贝砸得一干二净,洞窟里的佛像残缺不全,大多数就仅仅是蜂巢了。比起他们来,唐中宗几乎可以算是好人了,没有因为他娘亲霸占了他的皇帝宝座,就把娘亲暴尸街头,毁掉与她有关的每样东西,还保留下半成品洞窟,让后世得以嘲笑一下男人的小肚鸡肠。相形之下,伟大领袖腰围不小,肚量实在不够。

即使门票贵到一百二十元一张,参观的人还是趋之若鹜,可见人民的生活水平确实提高很多了,更何况大家还愿意在烈日下等候近十分钟、花十二块钱坐电瓶车,就为了少走河畔柳荫下的500米水泥路。

伊水两岸的石窟和半山上的寺庙,还算依稀能透出一点洛阳当日的辉煌,倒不是说她如何奢侈,而是精神上的豪华。正午的阳光,使得她稍透着些颓废慵懒。

告别洛阳,奔向登封,那是名满天下的少林寺的所在。少林寺的佛教意义一般,只是怪和尚达摩面壁九年参禅的地方,后来它就自称禅宗祖庭。拜那个电影所赐,少林寺摇身一变而成圣地。那个电影拍得煞有介事,参观之后方知完全没有那回事,容后细述。

去登封走的还是国道,两车道,路两侧照例是杨树。杨树长得笔挺,道路仿佛夹在两堵墙间。而江浙的国道边种的多半是婀娜的松松散散的冠状树,树荫在头顶上自然闭合,好像在山洞里行路,倒是各有各的特色。进入郑州界后,路边甚至开始点缀大小不一的煤窑。接近登封,道路开始在山里盘旋,最后翻过一座山——不知是太室山抑或是少室山,从头至尾没搞清楚过——少林寺就出现在右面的车窗外。已经接近五点了,停车场还是趴得满满的,大游览车来来往往如同赶集,天老爷,怪不得方丈永信自信满满、神采飞扬地嚷嚷着要将少林寺上市,业绩一定好的不得了呢。我们计划先去登封,明天再回头膜拜少林。

从少林寺到登封的十几公里路,一共有不下三百个武校,鱼目混珠地均冠少林的大名。而登封,简直就是为少林寺而存在的。因为没有预约过旅馆,只好误打误撞,找了一个升级版的农家乐,标房八十块一晚,有卫生间有热水淋浴有空调,就够了。卫生间没通风窗,散发着陈腐气息,房间里倒有一个冰热饮水机,这样的小意外,心情好的时候不失为乐趣。房顶大灯描画着牡丹兰草,题着花好月圆。联想到刚进房间闻到的一股湿搭搭奇怪味道,我忽然想到,这会不会是情人旅馆。我这小人之心在用掉大半瓶酒精棉来打扫房间后释然了,星级宾馆现在很多也干这短时出租勾当,防不胜防。就一晚,还能熬得过去。

登封是小县城,最早叫嵩阳,武则天封禅嵩山,才改名登封。官员们嫌县长土气,通统改叫市长,县级市、地级市、直辖市,听起来一样,气派多了。县城虽小,商业街却多,一楼店面,二楼以上多是小旅馆,大约因为各色武校招收的小孩子,爹妈都跟着照顾或探视,市场有需求的关系。晚上去找食,觅到一家粥店。说是粥店,跟普通的饭店一样,只是多十几种粥。本意是要让胃休息才喝粥,结果意志力薄弱,又点了好几个菜:面粉裹的炸蔬菜、香烤鲶鱼配豆腐、辣子虾仁、一个冷菜拼盆、一碗红枣血糯粥、一碗蔬菜鱼片粥,一共七十块。和洛阳一样,冷菜可以将价格一样的几样拼在一起,要多要少自便,总量不超过例盆就好。热菜盘子大若脸盆、盛辣子虾仁的竹编容器简直就是买菜篮子,明炉香烤鲶鱼比家里的炒菜锅只大不小。三个人其实只要三碗粥一个菜就好了。我们三人的视线艰难越过桌上的菜,互相给与鼓励,重新开启新一轮的暴饮暴食。

夜里沉沉睡去,恍惚听见吵闹声,也许是街上的小恋人吵架,也许是吃下肚的虾仁和鲶鱼在争地盘,不太确定。

转天清晨七点,在徐徐的山风照拂中,我们奔向大众文化的圣地少林寺。山景固然美,煞风景的事也不是没有,不外是诈骗与反诈骗,入豫好几天了,道行见长,没有上当。

少林寺景区门票每人一百,上山索道另收费。七点半,游览的人如同过江之鲫,钱真好赚哪。永信和尚的座驾据说百多万,除了厕所啥都有。仔细观瞧之后,发现——从山门起,中路的一系列殿阁都是八十年代以后重建的。原因据说有二:一是少林寺官方版的,语焉不详,只述冯玉祥部石友三反正北伐,与直系驻军打仗,少林寺趟了这趟浑水,协助驻军,最后被石右三一把火烧了。第二种说法不见于主流渠道,为坊间传言,谓石友三奉母烧香,发现寺内和尚大肆宣淫,遂自行代佛清理门户。少林寺以武术名满天下,居然外聘保安为其看家护院、保洁为其打扫居所。修行的本来意义被这班和尚丢到茅坑里了不成?

还有一个大笑话。边上的塔林从唐贞元始,为寺里高级和尚建供奉舍利的塔,为体恤活人,均为砖砌。二十九代(永信为三十代)的几个,改为黑色花岗岩,个头高出一半不算,还围出几十平方的宅基地。二十九代的一位大和尚(我懒得记他的名字),塔基雕的不是莲花,分别是——游艇、火车、轿车、飞机和笔记本电脑,没想到大和尚恶俗如此。二百多座塔,坍塌的不少,只剩塔基;倾斜的,用松木棍横七竖八撑一下。我相信,舍利塔建得气派,与德行正好是相反的。

我不讨厌强盗和匪人,只要他们不自称高人和善人,但是我厌恶又做婊子又立牌坊的小人。二十多年前的电影,火了李连杰,成就了少林寺。李连杰还罢了,没有欺骗性。释迦牟尼有灵,不知道会怎么想。

出少林寺向山上走千把米,是上嵩山主峰的索道,总长两千七百米,海拔近两千米,通向三皇寨,理所当然地,收取六十块每人。对当地景点的高收费早已麻木,路边凉篷底下的矿泉水(农夫山泉)卖到五块一瓶,煮玉米三块一根(不是因为摊主天良未泯,玉米在当地实在不值钱),我随意问了一下摊主康师傅方便面的行市,他扫了一眼我们桌上一堆玉米和水,曰:给你们十块一碗,别人十五块。还好他没腆脸称是方丈开过光的,吃下去长生不老。

出娘胎头一次乘缆车,有些紧张,况且从太室、少室两山之间的山谷徐徐向上,森林像是绒地毯。山风一来,缆车抖得像只风筝,心里念佛,窗外的风景也舍不得不看。鉴于豆腐渣工程泛滥,对于索道的可靠程度很不放心。忽然发现车厢壁上生产厂商标牌为“SWITZERLAND”,都放下心来,人家不光产品质量可靠,监工的态度也认真,想来是不会野外暴死了。

不料缆车的终点只是步行的起点,窄窄的栈道缠绕着崖壁缓缓向上。两个年轻人精神抖擞沿着栈道向山顶快速突击。而我胆战心惊贴着崖壁抖抖索索往前蹭,他们转头嘲笑我像只壁虎。抬爱啦,我哪有壁虎来去自如的风采。尖厉的山风频繁从栈道底下的缝隙窜出来拉住脚踝,好在我胆子实在并不小,习惯之后就放松多了。而年轻人爆发力够耐力却不行,三十分钟后我们差不多齐头并进。可是,山顶的索桥和传说中的三皇寨踪迹全无,询问几个迎面相向的胖然身手矫健的年轻人,一人遥指身后虚无缥缈处,谓再行四十分钟便是。我们当即决定,出门旅行决不包括受罪,马上原路返回,腾出时间访寻美食。

于是,本次旅行的旅游部分结束。

出少林山门的国道边,土菜、农家菜的幌子迎风招展,找了一家门前停了三五辆车的店,主人热情得不得了。翻翻菜单,炒盆青菜要二十八块,荤菜都是五十朝上,简直是黑店,我们不愿意做香喷喷待宰的猪,起身走人。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老板早把我们剁碎下锅煮成红烧土猪肉了,菜单里那道菜卖五十八。少林寺帮这附近十里八村的养肥了多少人呐。不过,少林寺一向喜欢强出头,往好里说叫打抱不平,说难听的就是不守佛家的本份、是地方一霸,它输得最惨的一次就是被石友三放火烧了寺院。石友三虽然最后落草投靠日本搞得身败名裂,可这把火烧到我心坎里了。

回郑州还是要经过登封,不妨回昨晚的粥店吃午饭。详细的不说了,不是续写《随园食单》,总之是又便宜又好。酒后我们驾车上路回郑州,到预定的汉庭快捷酒店,下午四点。烈日当空,年轻人睡觉。我还了车,独自一人去逛街。我出门旅行,最恨把酒店订在开发区、新区这种鬼地方,一般都是在老城区里,交通方便,最重要的,晚上出门有的逛,不逛商店,逛的是土著的风情。事前挑半天,订了汉庭的二七广场店,坐落在郑州老城区——管城回族区内,街对面就是商城遗址。沿着地图上老城墙的位置到处钻,走过毫无吸引力却热闹异常的百盛商业中心、丹尼斯商场(这大概是河南本地品牌,我记得漯河也有),等拐进城隍庙街,有点感觉出来了。因为是回族聚集区,街边的小馆子都是清真,糕点熟食摆在门口当幌子,里面黑黢黢隐隐约约有几张桌椅。有个清真寺,绿身子白门脸,天下的清真寺全长得一样。绕到寺后,有个小小的牌楼,居然是——清真女寺。连宗教都不能够讲求平等吗?没有敢掏出照相机,怕会触及宗教忌讳,况且,信伊斯兰教的人中间,颇有些情绪激动过头的。一路上遇见不少带白帽子的男人和披头巾的女人,心里有些异样的不安,仿佛我自己是个打扰他们生活的偷窥者。

逛到天擦黑,回酒店叫上年轻人去吃晚饭,有两个备选,一是豫菜,一是烩面馆。他们选了后者,我无所谓,在漯河连吃了近一个月的烩面,只要不放蒜泥,味道还是不错的。郑州的面滋味何如?到街上,我遥遥看了一眼渐渐融进夜色的商都古城墙遗址,只是一段普通的夯土坡。去年来的时候,特为爬上八九米高的坡顶,想象三千来年的沧海桑田,城头变幻了多少次大王旗,刀枪斧钺、王侯将相无存,土墙依旧在,云里看厮杀,什么都看淡了。

萧记烩面馆是个清真馆子,卖各色烩面、卤鸡鸭内脏。位于老城区商城路上,招牌匾额颇有古风,想来是家老馆子,后来充了公了。幽幽暗暗两层楼面,服务和设备纯然八十年代做派。三鲜烩面一碗足有半斤,北方人嘲笑上海人买半两的东西,倒得意于自己捧着脸盆吃饭。面很筋道,我吃了一筷子就敬谢不敏,羊肉烧的,温热的膻气淋漓尽致地挥洒在方圆五十公分范围里,够我一呛。

吃完在河南的最后一顿,为了冲淡浑身的羊膻气,在细雨里散步——手里捧着饼干。商城路像是新旧世界的交接处,北面是安静幽深的老巷子——称其为老,实在是跟镶嵌着霓虹灯的大厦相比较而言的。郑州的历史虽然能够追朔到三千来年前,直到二十世纪初平汉铁路和陇海线在此地画了个十字,这中间乏善可陈,连曹操都建都在许昌,北宋的都城又在东面离开百十里地的开封,大家约好似的小心地避开了郑州。铁路建成后,郑州才开始发展,城里的老地界儿充其量是民后的货。路往南,全然一派新气象,新得千城一面,打在脸上的雨滴都比我眼前的火树银花实在。

第二天清早,在滂沱大雨中去郑州火车站,途中匆匆瞥了一眼二七纪念塔——象四胞胎面对面,生成了连体,挤作一团。施洋大律师大概就在此地慷慨激昂地完成他著名的辩护词的,虽然没能改变最终结果,自己也舍身取义,但瞬间的定格成就了郑州的一段历史。绵长的历史也不过是无数个吉光片羽的瞬间的组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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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题:新洛阳伽蓝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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