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熟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一则是因为少时看样板戏《沙家浜》知道有常熟这么个燃烧着芦荡火种的地方;二则同时也更主要的是因为常熟拥有古人传颂的那份“十里青山半入城”“万亩碧波涌西门”的湖光山色城池美景。今年清明得空,特地去趟了常熟。 一 到达常熟已是傍晚,安顿好住处后,我打着伞冒雨走向虞山。虞山呈西北东南走向,当年“十里青山半入城”的虞山,而今已为常熟城包围,成为城中之山。我来到虞山东南角,看到山脚下矗立着一座城楼,城楼一端的城墙蜿蜒上山将虞山东南隅一带峰峦围入城中,城楼上镌刻有“阜成门”字样,门内大道名为西门大街,知此即为当年常熟城西门所在。 沿虞山山脚而行,经石梅广场左拐,看到山麓出现一座古色古香的石牌坊,刻“敕建先贤仲雍墓门”字样,后又有二道牌坊,分别刻 “南国友恭”、“先贤虞仲墓”横额和背刻“让国同心”、“至德齐光”,三座牌坊均建于乾隆年间。仲雍,又名虞仲,为殷末周族领袖古公旦父(周太王)次子,为避位与兄泰伯同奔南方(今无锡、常熟一带),并“断发纹身”,与民同耕,立为句吴,泰伯无子,由仲雍继位, 虞仲墓一侧另有古墓,山麓有“言子墓道”石牌坊,近前看介绍才发现,言子就是《论语》里的子游,感慨自己之孤陋寡闻。言子,名偃,字子游,常熟人,勤奋好学,以文学见长,到鲁国就学于孔子,学成南归,道启东南,被尊为“南方夫子”。 相较虞仲墓,初建于西汉的言子墓墓道设施齐全,墓门面对常熟北门大街,墓道向上延伸至半山腰。自下而上有牌坊三道,均有匾额柱联,第三道牌坊为清雍正江苏布政使额书“南方夫子”,墓道还有石亭三座、有康熙御书“文开吴会”横额等,可知言子在常熟文化史上的地位。 游罢两墓,我沿山而上,一路而行,来到位于虞山东岭之巅的辛峰亭。亭为重檐六面楼阁式,黄墙黛瓦,为常熟城内虞山上标志性景观。来到亭前,放眼而眺,暮色烟雨中的山色和山下城郭尽收眼底,别有一番景致。 二 翌日是清明节,天气放晴。清晨,我从住所出发欲继续登虞山。途径虞山东麓石梅路时意外发现了自己昨晚遍寻不遇的读书台。相传这是南朝梁昭明太子的读书台,去岁我在镇江南山也看到过传说中的读书台,看来昭明太子读书处有不少。虞山读书台现为常熟书画院所在地,读书亭位于山麓一处小岗顶上,林木葱郁,环境清幽,确是个读书怡情的好去处。读书亭一侧传来鸟鸣声,近前一看,是几个人在那里遛鸟饮茶,看来应是书画院的人员。在这样的古迹,遛鸟饮茶吟诗作画,倒是一种惬意的生活。 离开读书台,从言子墓道旁的虞山中路口上山。虞山中路实际上是条登山公路,沿路看到有上下山的车辆。上山路上,我看到不少带着鲜花和祭品上山的行人,才知道不少常熟人把先人葬在虞山上,虞山成了常熟的墓山。我感到清明与身边的扫墓者一起上山多少有些别扭和不协调,好象自己成了另类。 过辛峰亭不远,一座重檐式城楼高耸在我眼前,我知道虞山门到了,这也是当年常熟城最高处的城门。常熟城墙从山下阜成门绵延而上与山巅的虞山门相连接再蜿蜒而下,把虞山分割成两段,近四分之一的山峦入城,四分之三的山峦在城外,这样的筑城格局应该是不多见的,也是常熟的一大特色。 离虞山门继续前行,搭车到虞山最高处的剑门景区。沿路山坡和山巅上是一片茶园,看来虞山也是茶山。剑门景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风景,倒是站在悬崖边南眺山下尚湖景色应是件心旷神怡的事情。可惜当天空气能见度不佳,远处景物不明,只能依稀看到较近处的湖面景色。看得出近虞山一带有不少围湖造田的痕迹,有人对建国后相当长一段时期各地兴起的围湖造田之举颇有微词,谓此举既破坏风景又带来水患。此说当然不错,但从历史发展来看,围湖造田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大不必对前人求全责备。在农业科技还很落后的情况下,只能通过扩大耕田面积多打粮食才能果腹。也只有象今天这样农业科技有所发展,粮食单位面积产量大幅度提高了,退湖还田,退耕还林,还一片美景,才成为可能。 三 下山赶往虞山西北麓的兴福寺已近中午。兴福寺之所以引起我的兴趣是因为我了解到唐诗人常建《题破山寺后禅院》名句“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写的正是兴福寺,这也是我动身前往常熟时才知晓的。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常建笔下的应是黄河领域的山寺景色,看来常熟之行对我实是一次补课之旅。 兴福寺不大,寺门外还有一对古代石幢,其中有一座还是唐代遗物,上面镂刻的字已大都脱落和模糊不清。不过,我感兴趣的是找寻《题破山寺后禅院》诗碑。此碑又称米字碑,因诗碑镂刻的是宋大书法家米芾的字,米芾在书常建诗时根据自己对破山寺风光的体悟,作了五处小改动。在大雄宝殿东侧空心潭旁的小院里找到诗碑后,我特意来到寺后禅院,面对山岚萦绕,古木参天,岩谷奇秀,修竹如海的后山景色,独步于翠竹古树长廊间,静静地寻觅和体会那份已经逝远了古意诗情。 步出兴福寺,特意到寺外一家饭店吃了碗蕈油面。蕈是一种长在松树上的菇类,据说,兴福寺僧人以此为食物,蕈油面即出自兴福寺而成为常熟特色食品。我想,当年漫步山寺的常建、米芾是否也食过这样一碗蕈油面呢? 出兴福寺后乘车绕虞山而行,由西北麓绕到西南麓,见山前有“元大痴道人墓道”的石坊,知已到黄公望墓,即下车前行谒墓。黄公望,字子久,号一峰道人,元代著名画家,与王蒙、倪瓒、吴镇合称为元四大家,并为元四家之首。我曾看到过其代表作半卷《富春山居图》,虽然看的是印刷品,但笔下的水墨山水云烟跃然纸上。黄石砌的罗城内墓冢碑上楷书“高士黄一峰公之墓”,为清嘉庆时黄公望16世孙黄泰所修。墓道前有一所小屋,门额悬“黄公望纪念馆”字样的匾额,但门上锁窗紧闭,不能一观。 离开黄公望墓,乘车继续沿虞山南麓东行,在军营站下车,寻找地图上标记的柳如是墓。终于在路边的树林边看到一座石亭,进而找到柳如是墓。没有想到墓地如此简朴,没有什么墓道设施,土冢后一块“河东君墓”的墓碑,说明当年名列秦淮八艳之首的柳如是确是归葬在此。在此不远的地方,有聚在一处的一大二小三座土冢,在其中一座小土冢后有“钱牧斋之墓”石碑,应就是钱谦益墓了,同样没有什么墓道设施,只有一座与柳如是墓相同规格式样的石亭。显然,这两座石亭是近年常熟修立的。钱、柳也是晚明清初的名人,身后如此寥落,这是我未曾想到的。 四 从军营车站乘公交车沿尚湖长堤前行。尚湖中本无长堤,此堤是近年常熟学杭州西湖苏堤而为之,尚湖因此而一分为二,长堤中段建一座十七孔长桥,为尚湖平添一景。长堤一侧停满了私家车,车的主人或举家或与朋友在湖堤边野炊休憩。路窄车多,行车很是艰难。凭窗眺望烟波淼淼的尚湖风光,绵沿起伏的虞山与山南的尚湖相互辉映,好一派湖光山色的美景。看来,上天对常熟真是不薄。 车到尚湖风景区,我本欲进去一览。一则门票不菲,二则尚湖风光并不全在区内,长堤风光就可领略,所以我放弃入内,乘车沿尚湖长堤回返。沿堤北眺尚湖映衬下的虞山,再细看长堤两侧风光,我想尚湖风景区的风光已经在我眼底矣。 离开尚湖赶赴城中的方塔园。方塔园是在原崇教福寺基础建立起来,寺早已毁而塔巍然独存。方塔初建于南宋建炎四年,距今已有八百多年,为砖木结构楼阁式,四面九层,雄伟庄丽,为常熟标志性古建筑。踏着吱吱作响的木梯登上八层凭栏远眺,山水相依、鳞次栉比的常熟城尽收眼底。下塔到园内的宋代古井前俯瞰,没想到井水仍然清澈。园内有一石墩状的宋代遗物,据说供人放置拾来的失物以便失者领取,后人便将此物取名“拾金不昧”,看来路不拾遗在古代并非只是一相情愿的美好传说和愿望。 离方塔园西侧不远有一条并不起眼的小河,河上有几座小石桥。一查地图,此河竟然是常熟古城内著名的琴川河。很久以前,曾经有七条据说是来自虞山东麓石梅涧的溪水,常年自西而东地流淌在山下这片土地上,淙淙的流水就像一张七弦古琴在不停地弹奏着优雅的乐曲。于是,有文人就起了一个颇有诗意的名字——琴川河和“七溪流水皆通海”的诗句。不过,由于年代久远,川流湮塞,七溪只剩下两溪了。眼前的琴川河河水淤黑,已无美感,倒是方塔园东侧护城河杨柳依依,桃杏争艳,河水要清澈些,不知这条护城河是不是琴川两溪中另外一条。水是城的灵魂,穿城而过的琴川河是保存常熟古韵的名片,还琴川河碧波荡漾两岸粉墙黛瓦的江南水乡美景,也许是今天的常熟所要珍惜的。 常熟山水入城、人文荟萃。经历了过往的繁华和曾经的沧桑,未来的常熟能否成为一座令人流连的保持更多古韵和山水的园林城市和宜居家园呢?我向常熟告别,问自己也问身后渐远的常熟湖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