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喀什的老城青年旅馆,我于回廊的塌上发现一本杂志,名字叫“帕米尔”,封面是位长须、脸上布满沧桑沟壑的老人的脸,双颊通红,目光坚韧。上过高原的人都该知道,那是高原热烈阳光的印记。恐怕没人能不被这杂志吸引,不随手捡起翻阅的。此刻于我,帕米尔,是陌生的三个字,代表一块遥远的地方,一片神秘未知的土地。
第二天,我们一行五人,包了于师傅的车,前往塔什库尔干和红旗拉甫,从这刻起,我才真正领略帕米尔的雄浑壮阔,这一切,远比书中的介绍丰富立体,震撼人心。
我是个热爱高原的人,而且很幸运,一般所谓高反,还从未体验过。所以我常常开玩笑:或许前世,高原是我的家。
到了帕米尔,我就好像回到了家。第一眼看到帕米尔第二高峰,7719米的公格尔山,激动,不能自已,下车,拍照,凝望,无法挪步。缭绕山顶的浓云随风散开,峰尖积雪如冰淇淋般浓厚闪亮,我想,那刻我的眼睛一定也在闪亮。
红山,独特的红色岩石地貌,大约蕴含丰富铁质。看见一对异国情侣,相拥着用相机自拍,成为风景中最亮色的色彩。
卡拉库里湖,因为天空的浓云,只泛着微微的淡蓝色,湖对面的慕士塔格——冰川之父,高高耸立,默默注视大地。当年斯文赫定的那名向导,一定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一句随口的回答:muztayata dur(柯尔克孜语,意即:这是冰川,父亲),就从此给了慕士塔格一个冰川之父这样一个大气的名字。(斯文赫定看见慕士塔格,询问向导为何山,向导如是回答,实际“父亲”就类似我们南方人称师傅,是对赫定的一个尊称而已)。历史往往如此,不经意间给人类留下许多玩笑,谜团,引得后人做无数猜想和研究。
冰川之父的名头,还是让我们很激动的踏上四号冰川的征程。当车开到不能再往上的高度时,我们还未从呼唤高原旱獭的兴奋中平息下来,仍孜孜不倦的致力于寻找那小东西的身影。于师傅将我们放下,嘱咐我们量力而行,如果体力不支,就及时下撤。我兴奋的神经哪里感到半点不适,整个人好像打了针鸡血,蹭蹭的就往上蹿。中途小休的时候,发现一块浅绿色的石头,一眼就喜欢上了。双手把它从石堆中捧起,左看右看,是越看越喜欢,而且总觉得里头有宝。最后宣布:下山的时候,带你回南京!
差不多四十分钟的爬升,终于来到冰川脚下,几个人张大嘴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看着融化的冰雪凝成的冰凌,望着头顶变幻莫测的天空,止步不前。我却望着前面一个不高的小坡,说,翻上去再看看吧!大家摇头,前面也就这样啦!我不信,偏向上爬去,只两分钟,我就呆住了!壮阔的冰川真颜在眼前展开,一泻而下的融雪,化作神奇的凝固的冰瀑,还有无数剔透的冰凌。“啊!啊。。。”我尖叫着,不能语,只拼命挥手让他们上来。于是,后面又多了四个尖叫的傻子。人生,再往前一步,谁知会怎样?!
果然,在这种激励下,大家继续几步,又一幅不可思议的画面一下涌入眼帘。一个巨大的冰湖,安静的躺在冰川脚下,由于天气尚未转暖,湖面被厚厚的冰封着。湖面上,静静的卧着几块巨大的蓝色冰块。那样晶莹剔透的浅蓝色呵,何曾见过?我们好似纳尼亚传奇里的那几个孩子,无意间闯入失落的世界,兴奋的不知所以,抱着蓝色的冰块,做各种造型,或卧或坐或躺或趴。除了小V,他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湖边上的一块石头上,决不踏上冰湖半步。开始我以为他想安静的体会这自然之妙,后来我以为他高反了,最后,他说,冰湖危险,你们快下来!。。。直到回了南京,每当我问他为什么那天能平静的坐在那里,他坚称湖面危险;我也执著的相信,他有些高反(这话可千万别给他看见,否则非又急了不可)。但,因为如此,他那天帮我把那大块的浅绿色石头背下山,我尤其感激。
我坐在地上,仔细的看那冰块,里面包含着许多洁白的雪花,啊,还有一粒小小的黑色石子。奇妙的大自然,这一切,究竟怎么形成的呢?又是何时形成的呢? 傍晚,来到塔什库尔干县城。作为全国最大的塔吉克族聚居地,在这里看到众多具有鲜明的,和维吾尔族全然不同的,中亚人特色的塔吉克族面孔。对我们这些遥远的扁平面孔的汉族陌生访客,他们也纷纷投以好奇的目光。走在县城不是很宽阔,但干净整洁浓荫密布的马路上,大家互相这样好奇的互相偷窥,倒是让我想起幼时,在南京街头或公园,偶见外国人时的情形。于是,我颔首微笑。
塔什库尔干,维语即是石头城的意思。巧合的是,县城北侧,真的有座石头城。再想想,自己有些傻气了,这不是巧合,当年的塔什库尔干,不就是指这座丝绸之路上的古城遗址么。汉代,这里是西域三十六国之一的蒲犁国的王城。唐朝统一西域后,在这里设葱岭守捉所。元朝初期,大兴土木扩建城廓,旧的石头城换了新颜。光绪28年,清庭亦在此建立蒲犁厅,对旧城进行了维修和增补,所以石头城得以留存至今。
那个初夏的清晨,我们走在清寂无籁的边陲小城,帕米尔的阳光,尚未完全醒来,我们竟有些寒意了。抱着胳膊,登上石头城。恍惚间,有时光交错的感觉。不知身在何处。大块大块的石头,散落在城上,黄色的土墙,是当年宏伟的殿堂吗?阳光,炫目的阳光,刹那间跳出天地,点亮这曾经的殿堂,和至今的辉煌。独自在城头徘徊,看金色的墙壁在高原特有的湛蓝天空下熠熠生辉,呼吸着清冽空气,俯看石头城下被一缕缕光线赋予新一天生命的牧场溪流,如金色缎带一般闪光,在草原上飞舞,舞出,生命无限。
石头城,睡醒了;草原,睡醒了;所有的生命,复活了!勤劳的塔吉克人开始了一天的忙碌,那个穿着长裙的背影,伴随着羊儿,给我们无数遐想。如果,牧羊姑娘回眸,是否浅笑盈盈,震动心弦?炊烟袅袅,毡房里,是奶茶飘香?还是烤馕金黄?草地上自由闲步的小动物们,即使明天就要成为盘中佳肴,今日的自由,又岂能轻言放弃? 从塔什库尔干再往南行,就是中巴边境的红其拉甫口岸。无法细述这一路的风景。只能说,或者是高反,有人在车上说头痛,有人兴奋异常,而我,则是目不转睛的,望着窗外,嘴角,一直挂着微笑。
伟大的中巴友谊万岁!我们才能象偷偷摘了人家院里苹果的孩子,欢呼雀跃的越过界碑,走到巴基斯坦境内欢跳,N MM更是一个激动,摔了个大跟头。界碑对面,就是巴国的高山森林公园,也常有游客上来观光。我猜想,他们或许也如我们这般,来到邻国境内,和我方帅气的哨兵合影留念。我和羊大叔拉着巴方的哨兵聊起了闲天。忽然觉得世界很小,所谓天涯海角,恐怕只能用来形容心与心的距离。 |